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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在他说这番话时,她用那对忧伤的眼睛闷闷不乐地望着他,她的神态表明,在这间房间里如此敏感的人并不止他一个。看到她真的那么痛苦,他似乎也感到不安,忙接着道,“你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反应罢了。我丝毫没有不想完婚的打算,我的坦茜——我对此也无法忍受。”

  “我知道你受不了的!”漂亮的姑娘说道,脸上又泛起了光彩。“你忍受不了见到一丝一毫的痛苦,或是任何令人不快的话语,甚至受不了一点不愉快的味儿,你是绝不会给我和我的家人造成痛苦的。”

  “只要有办法,我是肯定不会的。”

  “伸出你的手来,达蒙。”

  他不经意地将手伸给了她。

  “哎,天哪,那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说道。

  他们听到小客店前面响起了嘈杂的唱歌声。在这片闹声中,有两种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突出:一种是粗重响亮的低音,另一种是带着呼哧声的尖细的高音。托马茜分辨出那分别是蒂摩西·费厄韦和坎特大爷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但愿不是吵吵嚷嚷的欢乐游行。”她说罢,用害怕的眼光望着怀尔德夫。

  “当然不是;不,那只不过是那批荒原佬来给我们唱歌表示欢迎罢了。真叫人难以忍受!”他开始在屋里来回走起来,这时屋外的人们开始欢乐地唱起来——

  他告诉她说她是他毕生的乐趣。
  如果她不反对他就要娶她为妻;
  她没法拒绝,他们双双去了教堂,
  年轻的威尔得意忘形,年轻的苏满意非常,
  他将她抱在自己的双膝上吻个不停,
  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比得上他那么可爱!

  约布赖特太太猛然从外屋冲了进来。“托马茜,托马茜!”她一边叫道,一边恨恨地看着怀尔德夫:“这个亮相可太妙啦!让我们赶快逃吧,快走!”

  然而这时要从门口走出去已为时过晚。前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敲门声。走到窗边的怀尔德夫又踅了回来。

  “站住!”他急切地说道,将手放在约布赖特太太的胳膊上。“我们四下都给围住了。那儿可不只一个人哪,他们足足有五十个人。你就跟托马茜待在屋里,我出去对付他们。看在我的分上,你们必须待着别动,等他们走开,这样好让人看了觉得这儿就跟没事似的。好了,亲爱的坦茜,千万别露面——等这事过去我们一定结婚;你可以跟我一样看得明明白白的。坐着别动,就这样了——别多说话。我来应付他们。一帮愚笨的蠢货!”

  他将惊慌不安的姑娘按坐在一把椅子里,转身来到外屋,打开门。门口通道上立即出现了坎特大爷的身子,他正和站在屋前的那些人一齐唱着。他走进屋,心不在焉地冲着怀尔德夫点点头,他的嘴依然张开着,五官由于还沉浸在齐唱曲中而绷得紧紧的。等这支歌唱完后,他十分真诚地开了腔,“专来欢迎新婚夫妇,上帝祝福你们!”

  “谢谢。”怀尔德夫说,声调干巴巴的,十分恼怒,他的脸色阴云密布,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

  紧跟在坎特大爷后面,进来了一大帮人,内中有费厄韦、克里斯廷、挖泥煤的萨姆、汉弗莱,以及别的十来个人。所有的人都冲着怀尔德夫微笑,爱屋及乌,一个个还都冲着他的桌子、椅子和别的什么东西微笑,显得那么笑容可掬。

  “我们毕竟还是落在了约布赖特太太后面。”费厄韦说,将他们进入的这间客厅与两个女人坐的内室分开的是一扇玻璃隔板,他通过这扇隔板认出了约布赖特太太的帽子。“你瞧,怀尔德夫先生,我们是打大路过来的,她是打小路绕过来的。”

  “我瞧见了新娘的小脑袋!”坎特大爷也从那儿望去,认出了托马茜正挨在姑妈身旁,显得既可怜又胆怯。“还不太习惯待在这儿——唔,没啥,有得是时间。”

  怀尔德夫没去答腔,或许他觉得越早拿出东西款待他们,这帮人越会早早离去,于是他取出一个石材的酒罐,立时给一切添加了一股温馨的味道。

  “我知道,那正是这种场合该拿出来的酒。”坎特大爷说,想表现出一个体面人应有的气度,并不急于要去品尝。

  “不错,”怀尔德夫说,“是些陈酿蜂蜜酒。我希望你们会喜欢。”

  “噢嗨!”来客们发自心底应道,在需要表现出斯文礼节的场合,以这样的回答来掩饰更热切的情感是十分自然得体的。“天下没比这更好的酒了。”

  “我可以发誓,不会有更好的酒了。”坎特大爷补充了一句,“如果说这蜂蜜酒还有什么不足的话,那也只能说它容易使人喝醉,会让人好一阵子想睡。不过谢天谢地,明天是星期天。”

  “有一次我喝了点这种酒,我觉得自己完全就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士兵。”克里斯廷说。“你会再次有这种感觉的,”怀尔德夫屈尊俯就地说,“小杯还是玻璃酒杯,先生们?”

  “嗯,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们就用无柄大口酒杯传着喝吧,省得倒来倒去把酒都溢出来了。”

  “不要那种滑不溜秋的玻璃杯,”坎特大爷说,“嗨,乡亲们,那种杯子有什么好啊,又没法把它放到火烬中去暖一暖,我说的是不是啊?”

  “正是,大爷。”萨姆应道;于是蜂蜜酒便在众人手中传开了。

  “唔,”蒂摩西·费厄韦开了腔,总觉得自己该说上几句这样那样的好话。“结婚可真是件值得的事,怀尔德夫先生;你娶到的这个女人是个宝,我就是这么说。一点不错,”他转向坎特大爷,提高嗓门,好让隔间屋里的人听到,“她父亲(他将头向内屋一侧)是至今为止的一个大好人。对任何不光彩的事他总是表现得极为愤恨。”

  “那不太危险了吗?”克里斯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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