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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那扇点着蜡烛的窗子没拉上窗帘,因此先前在山谷里点篝火的人能看见从那儿发出的烛光,不过,这扇窗子的窗台很高,过往的行人在外面是没法看见屋里的动静的。一片很大的阴影罩住了半个天花板,依稀可辨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似乎在家。”约布赖特太太说。

  “我也要进去吗,姑妈?”托马茜无力地问。“我想不进去了;那样不好。”

  “你当然得进去——当着你的面,他就没法对我编造一套假话了。我们在屋里待不了五分钟,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走进敞开的过道后,她在内客厅的门上敲了几下,把门扭开,探头朝里望去。

  出现在约布赖特太太眼前的,是火炉前一个男人的后背和双肩。那就是怀尔德夫,他立即回过头,站起身,上前迎接这两位来客。

  他还是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从他的形体和举动这两方面来说,他的举动更能吸引人的注意。他优雅的举止很是出众,在他的一生中,他的一举手一投足足以令女人为之倾倒。接下来引起人注意的,便是他身体的各个部分了,其中可见一头浓密厚实的头发,从头上耷拉到前额,他的前额天庭高耸饱满,轮廓就像一面早期哥特人的盾牌;浑圆光滑的颈脖就像一个圆柱体。他下半身的体形显得轻健匀称。总之,他是一个不引男人妒羡,却不令女子讨厌的男人。

  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过道里的年轻姑娘,便说道,“托马茜,这么说来你已经到家了。亲爱的,你怎么能就那样离开我哪?”又转身向着约布赖特太太:“跟她急也没用。她就是要走,一个人走。”

  “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约布赖特太太以傲慢的口吻发问了。

  “请坐,”怀尔德夫说,为两位女士搬来了椅子。“唉,这真是个愚不可及的错误,可这样的错误就是发生了。那张结婚许可证在角堡无效。它的使用范围仅在蓓蕾口,可我先前并没仔细看过,因此一点不知道。”

  “可你不是一直待在角堡的吗?”

  “不,我一直都在蓓蕾口——直到两天前才离开——我原来打算在那儿娶她;可等我去接她时,我们又决定到角堡去结婚,竟忘了去开一张新的结婚许可证。这一来就来不及再赶回蓓蕾口了。”

  “我想这事全得怪你。”约布赖特太太说。

  “我们选择了角堡,这都是我的错,”托马茜恳切地说。“我想那儿没人认识我,所以我提出到那儿去结婚。”

  “我可知道得很清楚,这事责任全在我,用不到你来提醒我。”怀尔德夫回答得很干脆。

  “发生这种事可不能说说就完,”姑妈说道,“它会让我和我家庭的声誉受到极大的损害;让人知道后,我们会有一段日子相当难过哪。明天她还有什么脸去见她的朋友?这样的打击太大了,我不能就此轻易罢休。这事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的名誉。”

  “乱扯。”怀尔德夫说。

  他俩这么交谈时,托马茜那对大大的明眸不停地从这个人的脸上望到那个人的脸上,听到这里,她焦急地开了腔,“姑妈,您能不能让我单独同达蒙谈五分钟?你说好吗,达蒙?”

  “当然,亲爱的,”怀尔德夫说,“只要你姑妈不在意的话。”他把她带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而将约布赖特太太一个人留在了火炉边。

  门一关上,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时,托马茜便将她那张泪流满面的苍白脸庞转向他,立即开了腔,“这事真要毁了我了,达蒙!今天早上在角堡时,我并不是对你发火而离开你的;我只是害怕极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我并没告诉姑妈我今天有多痛苦;我要沉住气,控制好说话的声音,还要露出笑脸,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事叫我有多难啊;可我尽力这么去做了,这样她不至于更迁怒于你。亲爱的,我知道你对这事也是无能为力的,不管姑妈怎么去想。”

  “她真让人太不痛快了。”

  “是啊,”托马茜喃喃地说道,“我想现在我似乎也是这样的……达蒙,你现在准备拿我怎么办?”

  “拿你怎么办?”

  “就是啊。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嘀嘀咕咕地说的一些事,有时也真会让我对你起疑心。我想,我们是打算结婚的,对不?”

  “我们当然是要结婚的。我们只要在星期一去蓓蕾口,就可以立即举行婚礼了。”

  “那就一定去吧!——唉,达蒙,你真叫我说什么好呢!”她用手帕捂住脸,“我在这里求你娶我;可按理说来,倒是你该跪下来恳求我,恳求你的冷酷的女主人,不要拒绝你的请求,说如果我拒绝你会让你心碎的。我先前老是想,那将会是多么甜美的一幕;可一切却完全不是这样!”

  “是啊,现实生活从来就不会那样的。”

  “不过,就我个人来说,如果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我是不会在乎的,”她补充说,表现出那么一点自尊:“是的,没有你我也能生活下去。我放不下的只是我姑妈。她是那么高傲,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家庭的名誉,还不等这件事传开,她就会因羞愧而送命的——会这样的。还有我的堂兄克莱姆也会因此而受到很大的伤害。”

  “那样说来,他这人一定很缺乏理智。事实上,你们都很缺乏理智。”

  托马茜脸孔微微一红,不过并不是出于爱。尽管眼下的感觉让她脸红,也只是一会儿工夫就过去了,她又低声下气地说道,“如果我有法子的话,我是根本不想这样的。我只是觉得你最后总会有法子影响我姑妈。”

  “平心而论,这事差不多就该由我来做,”怀尔德夫说,“为了赢得她同意,想想我都受过些什么吧;结婚公告让人给否认了,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种侮辱,而对我这样一个既敏感又生性忧郁,只有苍天了解的男人来说,更不啻是加倍的侮辱。我永远忘不了结婚公告给否认这回事。一个更不讲理的男人,只要处在我现在这样的地位,他准会就此撂手,让你姑妈为此事好好受用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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