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歌德 > 威廉·麦斯特的漫游年代 | 上页 下页
九八


  这就是使我担心和苦恼的事情,我觉得您是位最忠实的男子,作为保护天使出现在我面前,就是这么回事。”我对此回答不出什么令人安慰的话,我发现事情这样复杂,不得不请求给我好好考虑的时间,不过她继续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坦率地说出来,才好让您更加看清我的处境有多么微妙。我个人对这位年青男子并不嫌弃,但是他绝不能代替我未婚夫的位置,也不能赢得我真正的喜爱,”——她说这句话时发出一声叹息

  “不久以前他显然变得更加迫切了,他讲的话既亲切动人,又通情达理。比如:不再要求我非答应他的求婚不可了,不再说移民的想法不明智,也不再说我们因此耽误了采取自我保护的唯一可靠的手段,他觉得,我的抗拒,我对移民的胡思乱想,与我平常主持家计的思想是格格不入的,在最后一次相当激烈的谈话中他能够觉察到我的意向受到别的方面的吸引。”最后的话句是她结结巴巴地吐露出来的,这时她目注前方,又垂下头来。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何感想,每人都可想而知了,可是闪电般按踵而来的考虑,我不得不感觉出,每句话只徒增混乱而已。这时我站在她面前,同时清楚地意识,到我非常喜欢她了,现在我使尽心中所有的理性和理智的力量,避免立即向她求婚。我想,只要她跟随我走,就会把一切抛在脑后!可是过去岁月的痛苦阻止我这样做。我心里想:难道说,你又要抱着新的错误希望而悔恨终身吗?

  我们两人都沉默了一些时候,李丝沁出人意外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完全没有看见她的到来,她要求准许在附近的锻工间度过今晚。女主人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她了。我趁机集中精神,开始漫谈我在旅行途中早已看见的一切情形,就是移民的倾向和必要与日俱增,不过这样一种冒险行为始终是最危险的。毫无准备就匆忙出走一定导致狼狈的归来;没有任何别的事业化这种事业需要这么多的小心和指导。这种考虑对她并不陌生,她对一切情形都想过许多,但是她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说:“这些天我总是希望您在这儿,通过亲切的谈话得到安慰,但是我觉得我的处境比以前更坏,我深深地觉得,我是多么不幸。”她抬头望着我,竭力掩饰从她那美丽、善良的眼睛里涌出来的泪珠,随即掉过头去,离开几步。

  我不想道歉,但是我希望,纵然不能安慰,至少可使这颗美丽的心灵暂且忘忧。于是我忽然想起,把许多漫游者和离乡者的联合讲给她听,我自己不久以前就加入了这种联合。我不知不觉地说溜了嘴,就再也收不住了,后来我才发现,我自己对待秘密多么疏忽。她安静下来,始而惊讶,继而高兴,终于整个身心都舒展开来,她很有兴趣和很聪明地提问,我再也无法躲避,只好倾箱倒柜向她承认一切。

  格丽卿来到我们面前,要我们到父亲那儿去。姑娘露出沉思和厌恶的表情。临走时,美丽的好人说:“李丝沁今晚休假,你去照料业务吧。”

  “你不该放她的假,”格丽卿接口道,她干不出一点儿好事,你得多多提防这个狡猾的人,别过于轻信她。我刚才知道”,她昨天给他写了一封信,她偷听了你们的谈话,现在她就去和他碰头见面。”这时有个留在父亲身边的孩子来请我快点赶去,据说,那位善良的老人显得十分不安。我们跨进房去,他快活地、甚而可以说是红光满面地坐在床上。“孩子们,”他说,“这些时候我不停地祈祷,我念完了大卫的一切感谢和赞美歌,我本着自己的思想,增强了信心补充说:‘为什么人只抱希望在近处?他必须在这儿,行动和自助,在远方他就得希望和信任上帝。”他握着莱纳多的手和女儿的手,把两只手放在一起,他说:“这不应当是尘世的,而应当是天上的结合;要象兄妹一样互爱、互信,互利和互助,无私而纯洁,正如上帝援助你们那样。”他说完话后,向后例下;带着圣洁的笑容逝世了。女儿扑上前去,跪在床头,莱纳多跪在她的旁边,他们的脸颊挨在一起;也们的眼泪流在一起滴在他的手上。

  助手在这个时候跑进房来,面对目前的场面惊呆了。接着这个英俊的小伙子摇着黑鬈发的头、闪动着粗野的目光,大声说:“他死了;我现在迫切地恳求他复元后说出决定我的命运和他女儿命运的话,她是我除上帝之外最爱的人儿,我希望她有颗健全的心,这颗心感觉得出我的爱慕的价值。对我来说,我已经失去她了,她跪在另外一个男子身旁!他给你们祝福了吗?快快承认吧!”这位不寻常的女子这时站立起来,莱纳多也起身恢复精神,她说:“我认不出你来了,一位温和、虔诚的人,一下子变得这么粗野:你可知道,我多么感谢你,我对你抱着什么想法。”

  “现在不是谈感谢和想法,”对方沉着气回答,“现在是关系我一生的幸与不幸。这个佰生的男子使我担忧:我仔细看他,不敢相信自己比得过他;我不能失去更早的权利,不能断绝以前的关系。”

  “等到你一旦清醒过来,”好心肠的人说话时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美,“如果我可以和你象平常一样谈话,那么,我就要告诉你,向你保证,对着我圣化的父亲的遗体起誓,我向这位绅士和男友的关系并无不可告人的,就是你所知道,你同意,你可以分享的关系,你对此总该感到高兴了吧。”莱纳多从内心深处感到不寒而栗,三人都静静地站着,缄默和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小伙子首先发言:“这一瞬间至关重要,它决定一切命运。我不是即席发言,而是考虑了很久,所以请你好好听看:你拒绝我求婚的原因,无非是我拒绝跟随你走,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想摆脱困境,或者出于奇怪的念头才出游。现在我当着这位合法的证人庄严宣布,你要移居,我绝不对你设置障碍,而是促使其实现,愿意跟你到各处去。这个声明,我不是出于强迫,而是由于十分奇特的环境促成的,我现在就以此保证来要求你答应同我结婚。”他向她伸出手去,坚定不移地站在那儿,其他两人大吃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开。

  “话已经说出了,”小伙子说,态度安静而且具有某种虔诚的庄严。“说出的话就得实现,这对我们大伙儿都极好,这也是上帝的意旨:但是你别以为,这是操之过急和胡思乱想,你要知道,我由于太爱你才放弃这里的山和岩,正是现在,我在城里引进了一切,按照你的愿望生活。现在我个人前去,你不会拒绝给我必需的资金,你仍然留有足够的资金,可供这儿损失之用,正如你所担心,而且有理由担心的那样。最后我终于确信,那个从事损人利己勾当的流氓已来到了上边的河谷,在那儿安装机器,你将看见他夺走大家的饭碗,也许你很快就得召唤被你赶走的一位忠实朋友回来。”三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感到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了,大家都怕失去对方,而此刻却都茫然不知应该怎样保持他们相互间的关系才好。

  小伙子热情激动,决心冲出门去。美丽的好人把手放在她父亲己冷的胸脯上:“人不应当指望近处,”她大声说,“而是指望远方,这是他最后的祝福。我们相信上帝,每人都相信自己和别人,这样就可以相互适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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