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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星期六,二十日

  我陷入了沉思,一颗敏感的心灵将会怀着同情,乐意陪同我走在奇妙的迷途上,天刚破晓,我就在湖边来回散步:我感到十分满意,不用再把女主人想作是一个寡妇了;她如愿地先出现在窗边,然后出现在门口,她告诉我,父亲睡好了觉,快活地醒来,用清晰的语言说,他还要待在床上,今天不想见我,等到明天做完礼拜以后再见我,那时他的身体一定会感到很好了。接着她又向我说,今天她不能多陪我,只好让我单独一人,因为今天对她来说是很忙的一天,她下来特为向我说明这点。

  我听她讲,细心地听,同时我深信她整个身心都扑在事业上去了,似乎把这当作是一种传统的义务,心甘情愿地做。她接下去悦:“通常都是这样安排的,织品要在周末完工,星期六下午运到中转商那儿去,他检验、丈量、称重,看产品是不是合格,是不是没有缺点,再着重量和尺寸是不是符合要求,如果一切都合规格,他才付给约定的织工工资。这时,他就自己竭力清除可能附着在织品上的所有断线和结头,使其显得光泽无比,并把最美观、毫无瑕疵的一面露在上面让人看见,使得商品极富吸引力”。

  这时从山区来了许多女织工,携带着布匹走进屋里,我在她们当中也看到那个雇用机修师帮忙的人。她十分娇媚地感谢我给她留下礼物,用文雅的态度对我讲述:机修师先生正在她们那儿,今天检修她那停工的织机,临别时他向她保证,他干得怎么样,可请苏珊夫人马上检查。说后,她和其他的女工一样跨进屋去,我再也忍耐不住,就问亲爱的女主人:“我的老天爷!

  您怎么取了这个奇怪的名字?”她答道:“这是别人加在我头上的第三个名字;我乐意接受,因为我公婆希望这样,原来这是他们去世的女儿的名字,他们让我代替她,而名字却是一个人的最美好、最生动的代表。”我接口回答:“第四个名字也找到了,要我说,我就管您叫美丽的好人。”她向我行了一个妩媚可爱的、谦逊的鞠躬礼,把对父亲身体康复而感到的快慰和与我再见的这份高兴巧妙地结合起来,并加以提高,我相信,我一生当中从没有听到和感觉到有比这更使我得意和喜悦的事了。

  美丽的好人被人三番两次地唤回屋去,她把我交托给一个通情达理、了解情况的男子,让这人把山区的奇妙景色指给我看。我们一起趁着无比美好的天气,通过丰富多姿的地带。不过别人大概看得出来,无论山岩、森林和瀑布,更不用说磨坊和锻工作坊,甚至于精巧的家庭木制品,都引不起我的注意。不过整天的游程都安排好了,向导把精制的早点装在背囊里,中午,我们在矿场的一家食堂里吃了一顿美好的午餐,这儿没人理解我,因为对能干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故作同情其实是空洞的漠不关心更讨厌的了。

  不过向导对我实在了解得太少,棉纱收购商原来把我介绍给他,大肆吹捧我有丰富的技术知识,特别是对这类事物的关心。关于我作的记录和提的意见,那位好人也讲出来了,于是山上伙伴同样作了安排,我的陪同人等了许久,最后他终于急不可待地间起我此事,要我把笔记本掏出来。

  星期日,二十一日

  我和女友再见面以前,中午快到了。这时家庭礼拜已经完毕,她不希望我在场;她的父亲参加祈祷,清清楚楚地念出富于教益的话句,所有在场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被感动得流出最热情的眼泪。她说:“他念的都是熟悉的格言、诗句、成语和俗话,我听过千百次了,而且对这些空洞的声音感到生气,可是这回它们却是由衷地熔化在一起,静静地发红,清除了渣滓,就象我们看见软化的金属溶液流入导槽。我提心吊胆,生怕他这样倾吐感情,会耗损精力,然而他十分快活地让人领上床去,他说,他要聚精会神,一旦感到有充足的精力,就请客人到他身边去。,饭后,我们的谈话变得更热烈、更亲密了,不过正因为这个原故,我可以更多地感觉出和注意到,她保留着一点事情,正在和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作斗争,而且没有完全成功,所以她的面容开朗不起来。经过我想方设法引她把话说出来之后,于是我坦率地承认,我看出她有沉重的心事,表情显得忧心忡忡,不管是家务上的困难也好,或者商业上的困难也好,她都应当向我坦白,我有充分的财力,可用任何方式代她清偿旧债。

  她笑微微地否认说,事情并不是这样。接着她继续说:“您初次跨进屋来的时候,我以为瞧见一位在底里雅斯特给我贷款的绅士,当我知道现款早已备好时,我自己心里也很高兴,他们也许要求全部金额或者部分金额。压在我心头的是对商业的担心,可惜不是为了目前,不是!而是为了所有的未来。迅速增长的机器工业在使我苦恼和担忧。一场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开始还是慢慢的、缓缓的,但是它已经决定了方向,它即将来临而且必然命中。

  我的未婚夫曾经充满这种可怕的感觉。人们对此在想,人们对此在说,但是光想和光说却无济干事。谁愿意目睹这种可怕的景象呢!情您想想,通过山区,蜿蜒盘旋着多少河谷,比如您来到这儿经过的地方:美好、愉快的生活还浮现在您眼前,这是您这几天来亲眼目睹的,昨天那些点缀打扮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拥来,就是给您对此生活最令人高兴的证明;请您想想,这一切都将逐渐倒坍和死亡,经过数百年惨淡经营才有人居住的荒凉地带,又倒退回远古的不毛之地,这有多么可悲!

  “这儿只有两条路可走,不过这条和那条都一样可悲:要么。自己掌握新事物,加速对旧事物的破坏,要么,离乡出走,带着最优秀、最可敬的人一起去,到大洋彼岸去寻求更好的命运。这条路和那条路都值得考虑,可是谁来帮助我们权衡利弊,让我们作出决定呢?我非常清楚,有人在附近四处行走,想自己安装机器,夺取群众口中的粮食。我不责怪任何人为自己最亲近的人着想,但是我觉得剥夺这些善良的人,最后眼见他们一贫如洗,无依无靠,四处流浪,这是多么可耻啊!他们或迟或早都不免流浪,他们猜到,他们知道,他们也这么说,但是没有人下决心采取一种有益的步骤。可是话又说回来,决心从哪儿来呢?每个人不是也和我本人一样难下决心吗?

  “我的未婚夫同我一起决心参加移民,他常常同我商量脱离本地的方法和途径。他到处物色较好的人,可以把他们集合起来,同他们一起于共同的事业,把他们吸引到我们身边来,一起继续前进;我们本着也许是过于天真的希望,巴不得在这里被看作犯罪的事情,在那些地方却可以成为义务和权利。可是我现在遇到相反的情形:自从我未婚夫死后留下来的这位诚实的助手,他在任何意义上都是个优秀的人,对我始终表现得友好和亲切,他却持着完全相反的意见。

  “在您没有见到他以前,我必须向您提到他;也许我以后说更好一些,因为亲自在场可以解释好些疑团。他的年龄和我未婚夫相仿,当他是个穷苦的小男孩时,他就同我那富有和善意的未婚夫结成游戏伙伴,后来就同这个家庭,这所房子和这个行业有了缘;他们一起长大,互相团结,然而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性:一个是思想自由,同情别人,另一个在少年时候就受到压迫,性情孤癖,得到极少一点的东西就坚持不放,他的思想虽然虔诚, 但更多地是想到自己,而不是想到别人。

  “我十分明白,他从最早时候起,就对我有意,他可以这样做,因为我当时比他更穷。可是当他看出男友对我的爱慕,他就控制住了自己。通过坚持不懈的勤奋、工作和忠诚;他不久就使自己成为纺织行业一员了。我的未婚夫暗中打算,我们移民去外地时,就把他安插在这儿,把留下来的东西交托给他。我的杰出的未婚夫死后不久,他就和我亲近,不久以前,他实在忍不住了,径自向我求婚。但是现在出现的情况加倍奇特,他历来就声明反对移民,现在却热心从事相反的事业;要我们自己也安装机器。他的理由固然令人信服,因为在我们山区里住着一位男子,这人不重视我们使用的简单工具,而要制造复杂的机器,这样就可以毁灭我们。这位对自己本行十分能干的男子——我们管他叫机修师——在为邻近一个富裕的家庭效力,我们大概可以设想,他有意把这种先进的发明供自己以及他庇护的人从事有益的使用。没有任何一点可以反驳我的助手所提的理由,实际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那些人一旦抢在前头,我们也只好不择手段照样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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