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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第五章

  (续)符拉非奥的绝望到来——希娜莉的同情和倾爱——夜间溜冰——希娜莉拒绝一切人——少校遇着美丽的寡妇——她受玛卡莉的影响而发生内心变化。

  大门外发出剧烈的敲击声和呼叫声,传来带有恐吓和要求声音的争吵,院子里燃起灯光和火炬,这一切打断了柔和的歌声。后来吵闹声虽然被压下去了,但还没有弄清楚它的原因;当然也不能就此平静下来,沿着台阶上来的男子们热烈地你一言我一语,一片曹杂。不经通报,门突然打开,妇女们大吃一惊。符拉非奥狼狈不堪地闯了进来,满头满脸一塌糊涂,头发一部分蓬乱竖立,一部分给雨淋透后垂吊下来,衣服破烂,就象一个人冲过荆棘和密林,跋涉泥泞和沼泽走来,浑身满是污泥浊水。

  “我的父亲!”他高声叫喊,“我的父亲在哪儿!”妇女们吓得不知所措,年老的猎人,他最早的男仆和最殷勤的看护人,同他一起进来,大声劝他:“父亲不在这儿,这儿是姑母,这儿是表妹,您好好地瞧吧!”

  “不在这儿吗?那就让我去找他,要他单独一人听我说,然后我就死去。别让我看见灯光,别让我看见阳光,它刺我的眼睛,要毁掉我。”家庭医生进来,抓着他的手,仔细探视脉搏,好些仆人胆怯地站在周围。

  “为什么要我站在这地毯上,我会弄脏它,我会损坏它,我的不幸的血泪滴落在地毯上,我那被人抛弃的命运在玷污它。”他朝着门口挤去,人们利用这种动作把他引开,引到远离这儿的客房里去,那是他父亲常住的地方。母女俩站在那儿吓呆了,她们看见受到复仇女神迫害的奥勒斯特,没有在艺术上加以美化,而是在可怕的、令人厌恶的现实中,与烛光辉煌的舒适华居对比起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妇女们呆呆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以为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恐怖图像,它深深地印入了她们的心目中了。

  男爵夫人略加考虑,不断打发仆人去探听消息。她听到以后稍稍放下心来,据说,人们在给他脱去衣服,擦干身体,细心照顾,他昏昏沉沉地任人摆布。再三的询问被禁止了,只好耐心等待。

  最后,提心吊胆的妇女们听说,人们给他放了血,尽可能地采用平常惯用的镇静方法;他安静下来了,人们盼望他入睡。

  午夜来临,男爵夫人要求,如果他睡了,希望看看他;医生开始反对,后来只得让步;希娜莉同母亲一起挤进去。房间黑沉沉的,只有一支蜡烛在绿色灯罩下闪烁着烛光,她们只看见模糊的影子,什么声息也听不到;母亲悄悄走近床前,希娜莉急不可待地拿着烛光去照睡着的人。他面朝里睡,但露出非常秀丽的耳朵,脸颊丰满,现在显得苍白,在已经又卷曲的署发下楚楚动人,一只一动不动的手和细长而柔软有力的指头,吸引着俯视的目光。

  希娜莉轻轻呼吸,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她靠近烛光,好象普西歇在冒着危险,惊扰有疗效的安睡。医生拿去蜡烛,照送妇女们回房去。

  至于这两位好心肠的、在各方面都值得同情的妇女,怎样度过夜晚的时间,对于我们始终成了秘密,不过第二天一早,她们两人就显得急不可待。

  一直问这问那,没完没了,希望去瞧瞧受苦的人,语气虽然婉转,但是迫切的;到了中午,医生才允许短时间的访问。

  男爵夫人走上前去,符拉非奥伸手给她。“最亲爱的姑母,对不起,请稍忍耐,也许不久了。”希娜莉走上前来,他伸右手给她。“你好,亲爱的表妹”这句话刺痛她的肺腑,他不放开手,他们四目相视,从最美好的意义上来看,真是绝妙的一对壁人。年青小伙子的闪闪发光的黑眼睛,配着阴郁的面容和蓬松的鬈发,她与此相反,似乎显得无比宁静,不过这时,她对这令人震惊的事件有种不祥的预感。“表妹”这个称呼,引起她内心异常激动。

  男爵夫人问:“你身体怎样,亲爱的侄儿?”

  “还过得去,不过他们对我可坏了。”

  “怎么样呢?”

  “他们给我放了血,这是残酷的;他们把血清除掉了,这是鲁莽的,它不是属于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他说这些话时,他的形象似乎变了,他含着热泪,把脸埋在枕头里。

  希娜莉的脸向母亲露出可怕的表情,好象这个可爱的女孩目睹地狱之门在面前敞开,第一次看见怪物,而且永远难忘。她非常匆忙地经过大厅,来到最后的内室,倒在沙发上,母亲跟在后面,问她究竟知道了什么不幸的事。

  希娜莉奇怪地抬头仰望着大声说。“这血,这血,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但她配不上这个呀。不幸的人啊!可怜的人啊!”说着这些话,痛苦不堪的眼泪如泉涌一般使压抑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有谁能够使上述发生的情况真相大白呢?有谁能够把这种初次会晤给妇女们造成的内心痛苦暴露出来呢?对受苦的人也是极端有害的,至少医生是这样说的,医生虽然不断报告情况,进行安慰,可是他还是感到有义务禁止其他的人走近。这时他发现她们乐意听从他的话,女儿不敢要求母亲不允许的事情,她们都服从这位明理的男子的命令。不过他在另一方面带来令人安心的消息:符拉非奥要求书写用具,也写了一些东西,但立即把这藏在床上自己的身边。现在除了不安和焦急之外,又加上好奇心;这是令人苦恼的时刻。过了没有多久,他拿出用美丽、自由之手,匆忙写就的一页,纸上写了下面几行诗:

  “可怜人儿的诞生是个奇迹,

  困惑的人在奇迹中迷失自己,

  朝哪一个难以发现的黑暗门槛摸索?

  无路可寻,踏着踉跄的脚步。

  随后我发现在生动的天光中心,

  感觉到黑夜、死亡和地狱。”

  现在崇高的诗艺在这儿再次证实它有恢复健康的力量。它与音乐密切融合在一起,治愈一切精神痛苦,因为它大力刺激和唤起痛苦,并使其在缓解的痛苦中消失。医生深信,青年人本久就会恢复;只要身体健康,一旦压在他精神上的感情得到克服或缓和,他就会迅速感到愉快。希娜莉在考虑如何回答;她坐在钢琴旁边,试图用旋律来和受苦人的诗行伴奏。没有成功,她的精神上没有什么东西发出这么深刻痛苦的声音,然而在这次尝试中,旋律和韵这样迎合她的思想,使她用宽解的愉快情调来回答那首诗,这时她获得时间来发展和充实下面几行诗:

  你深深地陷入痛苦与烦恼,

  你可是为青春幸福而诞生,

  抖擞精神迈开迅疾健康的步伐,

  来到光辉明亮的友谊怀抱,

  感觉在忠诚的好心人当中,

  自会有生命的愉快之泉向你喷涌。

  家庭的医务之友接受传达信息的任务,果然成功了,青年人适度地有了答复;希娜莉继续从事缓和痛苦的工作,这么一来,他似乎又逐渐赢得愉快的日子和自由的基础,也许我们碰巧可以报道这种可爱的治疗过程。总之,好些时间就在这种活动中无比舒适地过去了;一次心平气和的再见机会逐渐成熟,医生不愿不必要地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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