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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帕瑞什先生的姑娘经常和附近一带姑娘们在屋顶聊天。不过,有一个妨碍她们变得更亲密的因素,那就是,别人看见帕瑞什先生家的姑娘,年龄已经不小,但都还没有结婚,便忍不住表示惊讶,也禁不住要问一些好奇的问题。事实上,罗丽妲为了这个缘故,总是不愿意参加这些屋顶交谈。

  相反,拉布雅却是这种屋顶聚会最热心的成员,因为她对邻居的家务事非常感兴趣。到了下午,她便在屋顶平台上一面梳头,一面参加这种露天的聚会,而各式各样的新闻也就在邻居之间凭借空气,传来传去了。

  因此,罗丽妲就把筹办学校的招生工作交托给拉布雅。这个建议在屋顶上宣布之后,很多姑娘都表示出很大的热情。同时,罗丽妲也开始积极地打扫、擦洗和装饰苏查丽妲楼下的房间,把它收拾好。

  不过教室一直是空的。邻居的家长们认为这是以教书为借口、想把他们的女儿诱骗到一个梵教人家去的阴谋,所以十分生气。他们甚至认为有责任禁止女儿和帕瑞什先生的姑娘来往。他们的女儿不但被剥夺了在屋顶平台上交谈的机会,还得听许多对她们的梵教的朋友不大好听的话。现在,可怜的拉布雅,当她傍晚拿着梳子走到平台上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老一辈的邻居,没有一个年轻人,也没有她经常听到的真诚的问候。

  可是罗丽妲并没有因此罢手。她说:“有不少贫穷的梵教姑娘上不起比顿学校。要是我们负责教育她们,那就是对她们帮了点忙、出了点力了。”她不但自己去寻找这样的姑娘,还让苏梯尔帮忙。

  帕瑞什先生的姑娘博学多才原是远近闻名的,事实上传闻远远超过实际。所以,不少家长听到这几位姑娘准备免费教课,都高兴得不得了。

  不多几天,罗丽妲的学校就招收到五、六个学生,顺利地开学了。她忙着和帕瑞什先生讨论学校的校规和各种安排,忙得没有一点时间想自己的事。她甚至和拉布雅争论年终应该由谁来主持考试,应该发什么奖品。

  虽然拉布雅和哈兰之间毫无感情,但拉布雅却很迷信哈兰博学的名气,她深信要是哈兰能够替学校做点事,不管是教书还是考试,都会给学校增添光彩。可是罗丽妲拒绝考虑,她绝不能容许哈兰插手她们这件工作。

  但是开学不久,学生就开始减少了。有一天,班上竟然空无一人。罗丽妲坐在静悄悄的教室里,一听到脚步声,就站起来,希望有个把学生终于会出现。可是一个人也没有。这样等到下午两点钟,她断定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因此,便去到一个距离她们学校很近的学生家里。在那儿,她看见她的学生几乎要哭出来。“妈不让我去上学,”她嚷道。“她弄得举宅不安。”她母亲自己解释说,但没有说明什么事弄得举宅不安。罗丽妲是一个敏感的姑娘,看出别人不情愿说,是不会强人所难的,甚至也不会去追究原因,只是说:“如果不方便,又何必为难呢?”

  在第二个人家,她听到另外一个原因:“苏查丽妲已经成为正统印度教徒了,”她们脱口说道,“她奉行种姓制度,在家里供奉偶像。”

  “如果他们反对的是这些,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家里上课。”罗丽妲建议道。

  可是这样也没有能改变他们的态度,罗丽妲心里明白这里边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她没有再到别的地方,回家把苏梯尔找来问道:“苏梯尔,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帕努先生极力反对你们这所学校。”苏梯尔回答。

  “为什么?”罗丽妲问道,“是因为姐姐家里拜偶像,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不仅是这个原因。”苏梯尔说,但立刻剎住了。

  “那么,另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罗丽妲不耐烦地问道,“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噢,说来话长。”苏梯尔支吾地说。

  “和我的缺点有关系吗?”

  看见苏梯尔一声不响,罗丽妲脸都气红了。她大声嚷道:“我知道了,是轮船事件给我的惩罚!这样说,在我们的梵社里,无心做错了事是无法补救的了——是这样吧?那么,在我们自己的教社里,任何有益的工作我都不能做了。你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提高我和梵社的道德水平的,是吗?”

  苏梯尔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说:“并不完全是这样。他们真正担心的是怕毕诺业先生和他的朋友慢慢就会参加办学校的工作。”

  这话让罗丽妲更生气了。“怕吗?”她反驳说,“要能这样,我们就非常走运了!他们以为能够给我们提供毕诺业和他的朋友一半才学的帮手吗?”

  “是的,你说得不错,”苏梯尔看见她这样激动,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说,“不过,毕诺业先生不是……”

  “不是一个梵社社员,这我知道,”罗丽妲打断他的话说,“所以梵社就不准我们接近他。这样的梵社,我看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苏查丽妲立刻就明白学生们不来上课的真正原因。她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教室,到楼上去帮萨迪什准备功课,因为他快要考试了。

  罗丽妲从苏梯尔那边回来,就到楼上去找她说:“你听说最近发生的事了吗?”

  “我什么也没有听说,不过反正我心里全明白。”苏查丽妲回答。

  “难道我们就得一声不响忍受这一切吗?”罗丽妲问道。

  苏查丽妲拉着罗丽妲的手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们默默地忍受吧,因为忍受并没有什么丢脸。你没有看见爹多么平静地忍受着一切吗?”

  “可是,苏絺姐姐,”罗丽妲反驳说,“我常常觉得,一个人要是容忍别人作恶,不加反对,就等于奖励作恶。医治罪恶的正确方法是和它进行搏斗。”

  “好吧,亲爱的,你准备进行什么样的搏斗呢?”

  “这我还没有想过,”罗丽妲回答,“我甚至连自己能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毫无疑问,总得采取什么行动才行。那些只会偷偷摸摸地攻击我们姑娘家的人,不管他们自以为多么了不起,也不过是些胆小鬼罢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在他们手下认输——绝不!为了进行斗争,不管我们会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不在乎!”她一面说话,一面跺脚。

  苏查丽妲没有作声,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罗丽妲的手。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亲爱的罗丽妲,我们先看看爹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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