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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第二五章】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安楠达摩依正在收拾蒟酱叶,萨茜坐在她身旁切一堆堆的槟榔,这时毕诺业走进来了。萨茜立刻涨红脸跑了出去,把膝上的槟榔撒了一地。安楠达摩依不由得笑了起来。

  毕诺业一向喜欢和所有的人交朋友。他和萨茜一直特别友好。他们总是互相开玩笑。萨茜想办法把毕诺业的鞋子藏起来,只有在他答应给她讲故事之后,才还给他。毕诺业为了报复她,就拿她生活中的一些琐事,添油添醋乱编一些故事讲给她听。这个惩罚倒真见效,因为她先是谴责讲故事的人撒谎,接着用比他大的嗓门来反驳他,最后彻底垮台,逃出屋子。有时她也给毕诺业编类似的故事,但她不如她的对手善于编造。

  不管怎么样,只要毕诺业来到她家,她就放下手边的事,跑来和他玩耍。有时她和毕诺业纠缠不清,安楠达摩依不得不出来制止她,不过,错不在她一个人身上,因为毕诺业经常巧妙地挑起纠纷,惹得她控制不住自己。

  现在,同一个萨茜,在毕诺业进来时,竟害羞地从屋里跑了出去。不错,安楠达摩依是笑了,但不是愉快的笑。

  毕诺业被这件小事弄得心里很不舒服,坐在那里半天不响。他突然发现他和萨茜之间的这种新关系有多不自然。

  他同意婚事时,只想到他和戈拉的友谊,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事对别人会产生什么影响。除此之外,毕诺业经常在他们的报纸上发表文章说:在我们的国家里,结婚只是一种社会责任,不是个人的私事。他对自己的婚姻也不考虑个人的好恶。如今看见萨茜碰到未婚夫便羞得赶快逃跑,他觉得,他们未来的关系会是什么样子,也多少可以看出点端倪了。

  在他发现戈拉违反他的本性,把他拖着走了多远之后,毕诺业既生他朋友的气,也责怪他自己。他想起安楠达摩依一开头就不赞成这门亲事,不由得一方面对她非常佩服,一方面对她那敏锐的洞察力惊讶不已。

  安楠达摩依知道毕诺业心里在想什么,为了把他的思想引到别处,便说:“毕诺业,我昨天收到戈拉一封信。”

  “信上说了些什么?”毕诺业有点儿心不在焉地问。

  “信上很少提到他自己,”安楠达摩依回答,“不过他悲痛地描绘了农村中穷苦人民的艰难处境,对一个名叫戈斯帕拉村的村长犯下的罪行倒写得很详细。”

  毕诺业对戈拉正生着满肚子怨气,便有点儿不耐烦地说:“戈拉的眼睛总在盯着别人的错,对我们自己每天加在同胞身上的暴行倒可以宽恕,还说它们合乎道德标准。”

  安楠达摩依看见毕诺业成了对方的一个战士,对戈拉进行攻击,忍不住笑了,但她没有说什么。

  毕诺业接着说:“妈妈,您笑了,心里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变得突然愤怒起来吧。让我告诉您为什么我这样生气。前几天,苏梯尔把我带到他乡下的一个朋友家里去。我们从加尔各答动身的时候,下起雨来了,火车停在联轨站时,我看见一个身穿西服的孟加拉国绅士,手里拿着一把雨伞,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在看他妻子下火车。那位妇女手里抱着孩子,勉勉强强地用头巾把婴儿遮住,自己站在露天的站台上,又冷又怕,缩成一团。我看见那个做丈夫的站在雨伞底下,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而那位浑身湿透的妻子并不抱怨,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车站上也好像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事有什么不对——这就使我觉得全孟加拉国的女人,不管是贫是富,没有一个不受日晒雨淋的。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永远不再说我们十分尊敬妇女,把她们当作我们的天使、女神,诸如此类的谎话了。”

  毕诺业发现自己动了感情,提高了声音,便不再说下去了。他最后用平时说话的声音说:“妈妈,也许您认为我在给您演讲,就像我有时在别处演讲那样。也许我已经养成习惯,说话就像演说。从前我从来没有认识到我们的妇女对国家有多重要,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她们——不过我不再多说了,妈妈。因为我说得太多,别人就会不相信我说的是自己的看法。这方面,以后我要更加注意。”毕诺业心里充满了新生的感情,就像来时那样,突然地走了。

  安楠达摩依把摩希姆叫来,对他说:“毕诺业和萨茜的婚事是永远不会成功的。”

  “为什么?”摩希姆问道,“您反对吗?”

  “是的,我反对,因为我知道它不会成功,否则我何必反对呢?”

  “戈拉已经同意,毕诺业也同意了,为什么不会成功?不过当然,我知道,如果您不同这,毕诺业是绝不会娶她的。”

  “我比你了解毕诺业。”

  “甚至比戈拉更了解吗?”

  “是的,比戈拉了解得更深。各个方面考虑以后,我觉得我不应该同意。”

  “好吧,等戈拉回来再说吧。”

  “摩希姆,你听我说。我可以向你担保,如果你做得太过火,这事会发生麻烦的。我不希望戈拉和毕诺业再谈这件事了。”

  “好吧,我们再考虑考虑吧。”摩希姆说完,塞了些蒟酱叶到嘴里,便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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