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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帕瑞什先生注意到苏查丽妲好像有意避开她的同伴,担心她这样郁郁不乐会伤身体。现在罗丽妲提出这个问题,他觉得要是不劝她参加别人的娱乐,久而久之,就会变成习惯。于是他对罗丽妲说:“你为什么不去跟你妈妈谈谈这个问题呢?”

  “我去跟妈妈说,”罗丽妲说道,“不过您得去做说服的工作,要不然,姊姊永远不会参加的。”

  帕瑞什先生终于和苏查丽妲谈了。使他惊奇的是:她丝毫也没有推辞,立刻出来担起了分派给她的工作。

  苏查丽妲一脱离了隐居的生活,毕诺业就想和她恢复以前那种亲密的关系,但在她隐居的这段时间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使她难以接近。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恍惚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又是那么疏远,弄得他简直不敢接近她。过去,在言谈之间,她和别人原来就保持着一段距离,现在虽然参加了排潢,这个距离却变得更加明显了。她演完她的角色,便离开屋子,这样,她和毕诺业就愈来愈疏远了。

  现在戈拉走了,毕诺业可以毫无顾虑地和帕瑞什先生一家来往了。他愈恢复他的本性,他们就愈被他吸引;他自己也就愈高兴,因为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苏查丽妲逐渐和他疏远,换了别的时候,他会觉得这种损失难以忍受,但现在他很容易就想通了。

  奇怪的是,罗丽妲虽然看到苏查丽妲的这种变化,也并没有抱怨;要在以前,她早就生气了。是因为热心演戏,完全沉醉在朗诵之中吗?

  至于哈兰,他看见苏查丽妲参加演出,也渐渐热心起来。他毛遂自荐,要朗诵一段《失乐园》,还要在朗诵德莱顿的诗歌之前,对《音乐的魅力》发表一篇简短的评论作为序幕。这个建议使芭萝达太太十分为难,罗丽妲也很不高兴,但哈兰已经给县长写了信,把这事定下来了。所以在罗丽妲暗示县长也许会觉得节目太长时,哈兰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县长表示感谢的来信,使得罗丽妲哑口无言。

  没有人知道戈拉出去旅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然苏查丽妲下定决心,不再想这事,但每天她心里都在盼望,也许今天他就会回来了。正当她一方面强烈地感到戈拉对她很冷淡,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急于寻求一个能够使自己摆脱困境的办法时,哈兰来了,并且又一次要求帕瑞什先生允许他和苏查丽妲以神的名义举行订婚典礼。

  “现在离结婚的日子还远,”帕瑞什先生反对说,“这么早就把你们自己约束起来,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认为在结婚之前,经过这样一个互相约束的阶段,对我们双方都很有必要。”哈兰回答,“从初次见面到结婚之前有这样一种精神上的连系作为桥梁,对我们的灵魂大有好处——这是一种没有责任的约束。”

  “你最好先听听苏查丽妲的意见。”帕瑞什先生建议说。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哈兰催促说。

  不过帕瑞什先生还是拿不准苏查丽妲对哈兰到底有没有真感情,于是把她叫来,把哈兰的建议告诉她。

  苏查丽妲为了让她那颗烦恼的心安静下来,已经到了遇到什么都抓住不放的地步,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这样一来,帕瑞什先生的顾虑也就消除了。但他还是要求苏查丽妲好好考虑长期订婚所要承担的责任;即使提出这个问题,她也没有异议,于是决定在布朗罗先生开过晚会之后,就定一个日子,举行订婚典礼。

  在这以后,有一阵子,苏查丽妲觉得她好像已经把她的心从吃人的龙嘴里抢救出来了。她下定决心,要严格地做好准备,为梵社服务。她决定每天和哈兰一起读些有关宗教的英文著作,以便根据他的意思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她觉得这样担起一个艰巨的、甚至是痛苦的重担,精神反而会好一些。

  最近,她一直没有看过哈兰主编的报纸。在作出决定的第二天,她收到了一份刚刚出版的报纸,说不定就是编辑自己寄来的。苏查丽妲把报纸拿回房间,作为一种宗教义务,坐下来从头到尾细读一遍,并且准备像一个好学生那样,把里边一切的教导牢牢记在心间。

  可是,她竟像一艘扬着满帆的船一头撞在礁石上。报上有一篇《向后看狂热症》的文章,对那些虽然活在当代,却固执地怀念过去的人进行辛辣的讽刺。文章并非没有道理,——事实上苏查丽妲过去也一直在探索这种论据——但她读了这篇文章,立刻就明白戈拉是它攻击的对象。文章的确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也没有提到他的著作,但这篇文章明确地流露出一种恶毒的快感,因为它每一句话都伤着一个活人。作者的心就像一个士兵看见自己弹无虚发,每一颗子弹都消灭了一个敌人那样高兴。

  报纸的整个精神着实让苏查丽妲无法忍受,恨不得把它的所有论点都一一驳倒,她心想:“戈尔默罕先生一定可以把这篇文章的论点彻底粉碎的。”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了戈拉容光焕发的面孔,耳边响起了他雷鸣般的声音。在这个形象的面前,这篇文章以及它的作者,和戈拉的精采议论一比,就显得如此卑鄙浅薄。她愤怒地把它扔在地上。

  许多天来,这是苏查丽妲第一次来到毕诺业跟前,坐在他身旁。在闲谈当中她说:“你和你的好朋友在上面发表文章的那些报纸哪儿去了?你不是答应给我看的吗?”

  毕诺业没有告诉她,他不敢给她送报纸,因为他发现她变了,他只是说:“我都准备好了,明天就给你带来。”

  第二天毕诺业给苏查丽妲带来了一捆报纸和杂志。但她收到之后,并没有立刻读它们,而是把它们收藏在一个箱子里。她没有看,只是因为她太想看了。她不允许她那颗叛逆的心胡思乱想,强迫它接受哈兰无可争辩的统治,想再一次让它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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