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杰克·伦敦 > 野性的呼唤 | 上页 下页


  由于一路上都是压得结结实实地雪道,这一天它们又跑了四十英哩。但再过一天,还有以后的一些日子,它们就得自己开道,花的力气越来越大,跑的路却越来越少了。佩罗一如既往,脚蹬一双带蹼的靴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把雪道踩结实,这样狗跑起来就会省点力气。弗朗索瓦则驾驭着雪橇,有时候也和佩罗轮换一下,但不常换。佩罗着急赶路,对自己了解冰雪知识很是自豪。这种了解是必不可少的,因为秋天的冰很薄,而且在水流湍急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冰。

  巴克套着缰绳作苦工,日复一日,没完没了。它们总是天不亮就拔营,当天边出现第一道微光时,数英哩的路程早已被它们甩在了身后。它们宿营总是等天黑后,吃上几口鱼,然后钻进雪里睡觉。巴克每天的口粮是一磅半晒干的鲑鱼,但吞进肚子里就像没吃东西一样,成了饿鬼。它从没吃过饱饭,肚子整天咕咕叫;然而,别的狗都比它个子小,而且生下来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所以只配给一磅干鱼,却能活得结结实实。

  讲究吃喝的派头,它很快就改掉了,这本是它往日生活的特色。它吃东西十分挑剔,结果它却发现它的伙伴们早早就吃完,然后它没吃完的口粮便给抢跑了,防不胜防,在它驱赶这几条狗的时候,东西就被另外的狗吞下去了。为了不让这种现象发生,它便吃得像别的狗一样快;由于饥火难灭,它甚至顾不得许多,也去夺那些不属于它的东西了。它一边观察,一边学习。一条新来的、名叫帕克的狗,滑头滑脑地装病号,并且还偷人家的东西。当巴克看见帕克趁佩罗转身的机会便偷了一片咸肉之后,它第二天就如法炮制,把一整块咸肉全偷走了。结果一片混乱,都没有人怀疑它,反倒是笨手笨脚的达布达克代人受过,这家伙老是被人捉住。

  首次偷窃行为说明巴克可以生存在北极地区的严酷环境中,说明巴克能随变化的环境进行相应地调整,有很强的适应能力。没有这种能力则意味着过不多久便会悲惨地死去。不仅如此,这还说明它德性的蜕变或崩溃。德性在无情的生存斗争中,一无用处,甚至可以称为是一种缺陷。尊重私有财产和他人感情,在以博爱和友情为准则的南国,那是再好不过的,但在以棍棒和利齿为法则的北国,谁要是相信这些东西,那它准是个呆子,要是抱住这些东西不放,那它就是个傻子。

  巴克可推导不出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个道理对它正合适,如此而已,而且它无所察觉地使自己适应了这种新的生活方式。无论情况有多么不利,它这辈子还从来没当过逃兵。但它从那个穿红毛衣的人手里的棍子里懂得了一条起码的,也是更原始的法则。作为开化了的狗,为了道义它可以做出牺牲,比方说,为捍卫米勒法官的马鞭而死;但它现在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可以在捍卫道义时临阵脱逃。这清楚地说明它已经彻底地蜕变了。它可不是为了好玩而偷东西,而是因为肚子饥肠难耐。但它慑于棍棒和利齿的威严,并没有在公众下便抢夺,而是秘密地巧妙地偷。总而言之,它之所以干出这些事,是因为干这些事比不干强。

  它的进步(或者说退步)很快。它的肌肉变得像钢铁般强硬,一般的疼痛对它来说已经不值一提。不管是身体的内部还是外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它都做到了利用。它什么都可以吃,不管多么难以下咽或是难以消化,一旦吃下去,它的胃液就会从中汲取最后的一点点养分;它的血液就会把这养分输送到身体的最远程,使之成为最坚韧、最具耐力的身体组织。它的视觉和嗅觉变得十分敏感;它的听觉也飞速进步:睡梦中听到极其细微的一点声响,它便可以判断得知这声响预示着是平安还是凶险。当脚趾之间结满冰块的时候,它学会用牙齿把冰咬出来;当它渴望喝水,而取水的冰洞上又结了一层冰时,它会用后腿支撑住身体,用坚硬的前爪把冰盖打碎。嗅出风的气息则是它最突出的本领,而且前一晚便可预知。当它在树下或堤旁挖掘巢穴时,一丝风都不存在,可是过后准会刮风,而且它总是处在下风头,有遮有挡,不必受风吹之苦。

  它不仅凭经验学习,而且也复活了它早已死去的本能。它身上的被驯化出的习性消失了。它朦胧中记起了狗类的青年时代,那时野生的狗成群结队地在原始森林中徘徊,追到猎物便扑上去把它咬死。对它来说,学习撕咬和狼式快攻的战术根本是小事一桩。被遗忘了的祖先们就是以这种方式战斗的。祖先们加快了它回归旧日生活方式的速度,而那些古老的本领由于被祖先们打上了物种遗传的烙印,现在它都又重新使用。它不用浪费力气学习,也不用多加考虑这些东西,这些本领似乎它生来就具有了。在静寂的寒夜里,当它对着星星扬起鼻子发出像狼一般的长嗥时,也正是那些早已归为泥土的祖先们把鼻子对着星星的嗥叫。它的腔调也同祖先的相同,这些腔调表达了它们的悲哀,而且对它们来说,这也意味着寂静、寒冷和黑暗。

  于是,它体内涌动着这古老的悲歌,表明生命是不能自主的,它又返璞归真了。由于人类在北极发现了一种黄色的金属,由于麦纽尔是个园丁助手,他挣的工钱不能满足他妻子和他那几个小宝贝的需要,它于是到这里来了。

  【三 好战的原始本性】

  巴克身上有着强烈的、争权夺势的原始野性。这种野性,在雪地生活的严酷环境中还在日趋增强。然而,这是一种不知不觉的变化。到北极以后才有的狡黠保持着它的冷静和自持。新的生活并不轻松,它正忙着适应,它抱着一种小心谨慎的态度,不轻举妄动。虽然它和斯匹次彼此都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但它的急躁心情却丝毫也没有露出,免得把对方惹怒,徒增麻烦。

  另一方面,斯匹次却乘机露出锋芒,可能因为它凭直觉感到,巴克是个危险的竞争对手。它甚至于想尽办法欺负巴克,不断地企图挑起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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