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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这种开船的手段我研究过,也试用过很多次;将三角帆升降索和绞车连在一起,我知道莫德能够把这面最需要的帆升起来。一阵轻快的风吹进了海湾,尽管海水平静,需要抓紧工作才能把我们平安地带出海湾。

  我把连钩螺栓敲松,锚链从锚链孔中咣咣当当落进海里。我跑到船后,把舵轮掌握住,“幽灵”号似乎开始活过命来,帆一吃风便立即晃动了。三角帆在升起。三角帆吃满风时“幽灵”号的船头向上一跃,我不得不把舵轮向下打几下,把它稳住。

  我已经设计出了一条横穿过三角帆的自动三角帆脚索,因此莫德不需要顾及这面帆了;但是我把舵轮死死打下去时她还在往上吊三角帆。这是令人心急如焚的时刻,“幽灵”号在直接向海滩冲去,只有扔出一块石头那么远的距离了。但是它很听话地跟着风向转动了。帆和收帆索头都哗啦哗啦拍击起来,我听得好不亲切,然后它借着另一阵风顺风前行了。

  莫德完成了她的任务,来到船后,她站在我身边,一顶小帽子戴在风吹乱的头发上,因为卖力干活儿脸颊红扑扑的,因为激动两眼又大又亮,鼻孔迎着新鲜而咸味的海风的吹拂而翕动。她的棕色的眼睛如同受到惊吓的小鹿。眼神显得狂野而敏锐,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而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屏息凝神,看着“幽灵”号在内海湾口冲向岩壁,突然间却随风转向,顺风向安全的海域行驶。

  在猎捕海豹海域做过大副一职,我因此具备了驾驭船只的资本;我干净利落地驶出内海湾,沿着外海湾的海岸行驶了一大程。又转了一个弯儿,“幽灵”号向空旷的大海驶去。它现在受到一股海洋和风的驱使,自身的节奏配合海风的节奏,在一个个壮阔的海浪里顺利地起伏前进。天色一直灰蒙蒙阴沉沉,不过这时太阳从乌云里钻出来,一个吉祥的兆头,把阳光照射在蜿蜒的沙滩上,我们曾一起在那里向母海豹的雄海豹发起攻击,杀死了小海豹。整个“恩待我岛”普照在阳光下。连那个冷峻的西南海角都显得不那么冷峻了,到处看得见海面上海浪飞溅,明亮的水光在太阳下闪烁,炫耀。

  “我什么时候想到它都会充满自豪。”我对莫德说。

  她如同女王一样把头向后一甩,说:“亲爱的、亲爱的‘恩待我岛’啊!我这一辈子都深爱着它。”

  “还有我。”我赶紧说。

  我们的眼睛似乎应该心心相印地碰撞在一起,但是,没有啊,它们费劲地躲开,没有碰撞在一起。

  一阵沉默,我差不多可以称之为难堪,后来我终于打破局面,说:

  “看看风向那边的乌云吧。你记得,我昨天夜里告诉过你气压表在下降。”

  “太阳不见了,”莫德说,她的眼睛仍然在注视我们的海岛,因为我们在那里已经证明我们可以主宰事物,并且建立了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获得的最真挚的情谊。

  “松开帆脚索向日本进发吧!”我高兴地喊叫道,“你知道,顺风并且慢慢地开,总会到达的。”

  把舵轮捆住,我跑到前边,把前桅和主桅的帆脚索放松,拴在桁木的滑车上,把一切收拾利落迎接从船尾吹来的和风,为我们吹来的和风。那是一种清新的和风,非常清新,不过我决意尽我所能长距离行驶。不幸的是,顺风行驶时无法把舵轮拴紧,这样我一整夜都得守着。莫德坚持接替我值班,可是实际情况证明她没有力气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掌舵,哪怕她通过短暂的观察能够掌握这门知识。她发现了这个问题,看上去非常伤心,不过她把滑车、升降索和所有散开的支索都放下时,她的精神又振作起来了。接下来要在厨房里做饭,打扫床铺,照料狼·拉森,天黑下来又在舱室和统舱里进行大扫除。

  整个夜间我都在掌舵,没有替换,风缓慢地渐渐地在加大,海浪汹涌起来。早上五点钟,莫德给我端来热咖啡和她烤的饼干,七点钟吃了一顿实在的滚热的早餐,我浑身顿时有了生气。

  白天一整天,风还像以往一样缓慢地渐渐地加大。看得出来,风下定决心刮下去,猛烈刮,不停地刮下去,“幽灵”号在逐浪前进,一程又一程地行驶,我敢肯定时速至少在十一海浬。这真是机不可失,但是天黑时分我筋疲力尽了。尽管我的身体还顶得住,但是在舵轮旁边守了三十六个小时,我的忍耐到了极限。另外,莫德乞求我顶风停船,而且我知道,如果风和大海在夜里以这样的速度增强,那么用不了多久就无法顶风停船了。于是,夜色越来越暗的时候,心甘情愿同时又十分勉强地,我把“幽灵”号开到了风头上。

  但是,我没有估计到把三面帆收下来,对一个人来说是一项繁重的工作。顺风航行,我没有感觉到风的力量,但是在我们停止行驶的时候我才知道它刮得多么厉害,把我愁坏了,简直感到绝望。风把我的各种努力都破坏了,把我手里的帆一下子掀掉,我苦苦挣扎十分钟才获得的成果,它瞬间就抢走了。到八点钟,我刚刚把第二根收帆索塞进了前桅帆;到了十一点钟我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血从每一根指尖往下滴,指甲全崩裂到肉里去了。疼痛难忍,筋疲力尽,我在黑暗中悄悄流泪,不让莫德知道。

  后来,深感绝望,我放弃了收缩主帆的打算,决定在前桅帆收紧之前尝试一下顶风停船。又费了三个多小时才把主桅和三角帆收起来,到了凌晨两点钟,跟死过去差不多,我总还算有知觉,知道尝试成功了。收紧的前桅起了作用,“幽灵”号顶风停下来,遇到浪谷也没有侧身倾倒的样子。

  我饿得不行了,可是莫德努力让我用餐却办不到。我含着满嘴食物就打起瞌睡。我往嘴里送食物之际便睡着了,挣扎中醒过来却发现食物还没有送进嘴里。我实在忍不住要睡过去,莫德不得不在我的椅子里扶住我,防止我因为帆船猛烈摇晃摔倒在地板上。

  从厨房走向舱室的一路上,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德带领并扶持着一个梦游者。事实上,在我醒过来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究竟脱掉靴子在床铺上躺了多长时间一点印象都没有。漆黑一片。我浑身僵硬,腰酸腿疼,被褥碰到我那些可怜的指甲尖,我疼得叫起来。

  早上显然还没有到来,于是我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又到黑夜了。

  我又醒来了,因为我不能睡得更好而不想睡了。我划着了火柴,看了看表。正是午夜时分。我是夜里三点钟离开甲板的!如果没有想到看一看表,我一定会迷糊不解的。可以肯定,我睡梦中醒来过。我一觉睡了二十一个小时了。我聆听了一下“幽灵”号的情况,海浪在冲击,甲板上风在瓮声瓮气地吼叫,然后我翻过身去,安静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七点钟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莫德的影子,以为她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来到甲板上,我发现“幽灵”号在缩帆状态下情况良好。但是在厨房里,虽然炉火在燃烧,水在沸腾,但是我没有找到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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