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歌德 > 威廉·麦斯特的漫游年代 | 上页 下页
一〇〇


  这时吕娣走来全力帮忙,她会得用同样的技巧、细心和速度来缝纫,人们可以希望,再借助其他女性的帮助,就能够出人意·外地把那些未婚妻更快地打扮好。这时不许姑娘们长久离开。菲琳娜对她们关怀得无微不至,把她们当木偶或舞台上跑尤套的角色对待。堆集的彩带和邻近流行的节日装饰都适当地分配好了,最后达到这样的效果,使平常被粗野气息所遮掩的健壮身体和优美形态现在依次显露出来,就连一切粗野的特征也被修饰得妩媚风流些了。

  然而在秩序井然的状态中,过分忙碌的人反而显得麻烦。菲琳娜带着那把贪馋的剪刀走进房间,发现堆积如山的各种布料。顺手取来为这个大家庭制作衣服。她觉得有希望把这一切加以剪裁,实在快活极了,人们只好劝她离开,把房门紧紧关上,因为她动起手来,就毫无节制。安格娜打心坎里不愿被人当作未婚妻对待,因为她对这样一位女裁缝实在感到害怕:总之,她们两人的关系绝不和谐。关于这点,以后再谈。

  孟坦迟迟未来,比人们想象的久些,菲琳娜催促要面见玛卡莉。因为人们希望尽早摆脱她;看上去真够奇怪,两个犯罪女子匍伏在女圣者的脚边。

  她们分左右两边跪在地上。菲琳娜夹在孩子们当中,温情地按他们一起跪下;她用平常那种愉快的语气说:“我爱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乐意照顾他们,也乐意照顾别人,其余的事情请你原谅吧!”玛卡莉为他们祝福,她规规矩矩地鞠躬告别。

  吕娣匍伏在女圣者左边,低着头,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话来,玛卡莉代她拭去眼泪,轻拍她的肩头,让她平静下来,然后在她那头发往后分梳的头顶上热情地吻,一再本着虔诚的愿望为她祝福。

  吕娣抬起头来,起先还跪在地上,然后站立起来,面带纯洁的愉快表情望着她的女恩人说:“我是怎么了!”她说,“你瞧我怎么了!这沉重、累赘的压力,虽然没有夺去我的一切知觉,却夺去我的一切思考,现在一下子从我脑子里消失了,我现在可以自由仰望天空,我可以往高处想,”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又补充说:“我相信,我的心愿意跟上去。”正在此刻。房门开了,孟坦跨进房来,他常常让人久等,突然出乎意外地出现。吕娣活泼地向他走去,高兴地拥抱他,同时领他到玛卡莉面前,大声说道:“他应当知道,要多么感谢这位女神,同我一起怀着感激之情拜倒在地。”孟坦显得惊愕,一反常态,有点不知所措,他彬彬有礼地向高贵的女士鞠躬,看着吕娣,说:“看来颇不寻常,我将为你而感谢她。你是第一次公开而亲切地欢迎我,也是第一次把我拥抱在怀里,其实这是我早就该得到的。”这儿我们不得不秘密地透露一件事:孟坦早在吕娣年青时候就爱上了她,但更惹人喜欢的罗大略却把她从他手里骗去,孟坦对她和这位朋友的忠诚始终不变,直到最后她才答应作他的妻子,也许这会使得我们从前的读者感到不小的惊奇。

  他们三人也许在欧洲社会中并不感到怎么适意,但是一提到那边期待的情况,就压抑不住他们的快乐表情。菲琳娜的剪刀已经在闪闪发光;因为他们打算垄断这块新殖民地的服装供应。菲琳娜老老实实他说明巨大的棉布和麻布储备情况,在空中模拟剪裁,用她的话说,已经目睹大小镰刀所获的收成了。

  吕娣与此不同,她刚才由于得到幸福的祝愿,又滋生了同情的爱,在想象中已经看见她的女学生们成百倍地增加,一大群家庭主妇被引导和鼓励从事精细和纤巧的工作。严肃的孟坦的提前也浮现出铅、铜,铁和石炭等大量矿产,他原来把自己的一切知识和能力只宣布为胆怯的、摸索的尝试,而在海那边却可以大胆地投入,取得丰富而有报酬的收获。

  孟坦不久便和天文学家相互理解,这是可以预见到的。他们当着玛卡莉的面进行的谈话,是非常吸引人的,可惜我们看见记下的东西不多、因为安格娜近来不大注意倾听,放松了记录。她也觉得有些东西大一般了,使一个女人不易理解。因此,我们只把属于那些日子的一些言论暂且插入这里,这并不是她亲手写下来送给我们的。

  在科学研究中,特别是在自然科学研究中,调查是必要而又困难的:自古流传下来,被我们祖先奉为金科玉律的东西,也的确是有一定程度的理由并且是可靠的,人们可以在此基础上安全地继续建设呢?还是把一种传统的信仰变成固定不变的东西,因而只能停滞不变,而不能导致进步呢?有一种特征促进这种调查:如果假设的东西是生动的,而且在积极活动中始终发生影响起着推动作用。

  新事物与此不同,要经受考验,这儿要问:假设的东西是真正有益呢,还是随声附和流行的意见?因为一种意见如果来自强有力的人,它在群众当中传布时会产生感染力,然后它就取得统治地位——这种无理要求对于诚实的科学家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国家和教会也许有理由宣称自己占据统治地位;因为他们要对付倔强的群众,为了维持秩序,就顾不得采取什么手段了,但是在科学当中需要完全的绝对自由,因为人们在这儿不是为了今天和明天,而是为了永远前进的一个个时代。

  在科学中,纵然错误占得上风,但总会剩下少数人保持真理,如果真理缩回到唯一一个人的思想里,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只好在暗中悄悄地继续工作,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问到他和他的信念,或者在光明普照时,他和他的信念又可以重新露出头角来。

  孟坦有时说出虽非一般、但不可思议和奇妙无比的话,就是他从事山区和矿场调查时,有个人来帮他的忙,这人的性情非常古怪,对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比如:石块、矿物,甚至于凡是人们可以称作元素的东西。

  他不仅感觉得出地下流水、金属矿床和矿脉的作用,以及石炭和同类东西大量汇集的所在,而且更奇怪的是、他一旦变换地点,就不断有迥然不同的感觉。不同的山脉给他一种特别的影响,自从他开始会说一种虽然奇特、却可达意的语言以后,上述的影响就使他同山脉相互了解得很好,他可以个别地测验山脉,因为他自己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经受检验,通过感觉就会完全正确地分别化学的与物理的元素,甚而只看一眼就可以区别它们的轻重。孟坦不愿详细说明这人的性别,只把这人和其他启程的人一起先打发走了,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在尚未调查的地区对这人抱有许多希望。

  这儿出现两种形似而实际上迥然不同的情形,令我们惊叹不置。这一位朋友为了不致成为泰门,下降到最深的地穴中去,他在那儿发现人性中也存在着某种类似的最僵硬、最粗野的东西;那一位朋友则在相反方面从玛卡莉的精神方面获得一种范例。其实富有才智的天性既不应当拘泥于停留,也不应当拘泥于离去,既用不着钻到地球的中心,也用不着越过太阳系的界线而离去,而是尽量工作,特别注意实际行动,看自己能不能胜任。在地上和地下,人们为最高的尘世需要寻找材料,寻找物质世界,把这交给人类的最高能力从事加工,但是在那种精神的道路上寻得的则是同情、爱、有规律的自由活动。使这两种世界相互运动,让双方的性质在暂时的生命现象中显示出来,这就是人用以培养自己的最高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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