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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唤出大师(4)


  “我说的也是这个!”黑猫高兴地叫起来,同时躲开玛格丽特,用两只沾满粉红色油膏的爪子捂住自己的尖耳朵,以防万一。

  “你走开!”沃兰德对黑猫说。

  “我还没有喝咖啡,怎么能走呢?主公,”黑猫回答说,“在这节日之夜的筵席上难道还要把宾客分为上下两等吗?一种客人吃头等新鲜的食品,另一种客人就得像那个悲伤吝啬的餐厅管理员所说的那样,吃‘二等新鲜度’的东西?”

  “住嘴!”沃兰德命令道,然后他转向玛格丽特问道:“根据各种情况判断,您这个人非常善良,是吗?是个道德高尚的人,对吗?”

  “不是,”玛格丽特坚定明确地回答说,“我知道,和您谈话必须十分坦率。因此我坦率地告诉您:我为人很轻率。我替弗莉达向您求情,只是因为我曾经一时不慎,使她产生了一种坚定的希望。她现在在等待,主公,她相信我有威力。如果我使她的希望落空,我便会陷入一种可怕的境地,我将一生不得安宁。事已至此,实在是别无办法呀!”

  “噢,这就明白了。”沃兰德说。

  “那么您能办到这一点吗?”玛格丽特轻声问道。

  “绝对不能,”沃兰德回答说,“是这么回事,亲爱的女王,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混乱。各官衙府署应该各司其职。我们拥有的威力的确相当大,远比那些目光短浅的人所估计的更大得多,这一点我也并不想同您争论……”

  “当然大得多!”黑猫又忍不住插嘴了,看来它对沃兰德拥有的威力很是自豪。

  “见你的鬼去,住嘴!”沃兰德训斥黑猫,然后继续对玛格丽特说,“不过,正像我刚才说的,该由其他衙署管辖的事又何必由我去做呢?所以,这件事我不去办。您可以自己去办。”

  “我的话难道能应验?”

  阿扎泽勒用那只斜眼嘲讽地膜了玛格丽特一眼,暗暗地摇了摇棕红头发的脑袋,鼻子里轻轻嗤了一声。

  “就去办你的吧,真叫人费劲!”沃兰德嘟哝了一句,随即转了一下地球仪,认真观察起那上面的一个小部位来,好像是一面同玛格丽特谈话,一面在处理另一件事。

  “喏,弗莉达。”卡罗维夫提醒说。

  “弗莉达!”玛格丽特也跟着尖叫了一声。

  只见房门霍地打开,一个披头散发、赤身裸体、但已毫无醉态的女人闯进屋里。她瞪着两只疯狂的眼睛,伸出双手朝玛格丽特走去,而玛格丽特则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

  “赦免你了!今后不会再给你送手帕了!”

  弗莉达哀号一声,匍匐在玛格丽特面前,接着便摊开了手脚。沃兰德一挥手,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感谢您!我这就告辞,别了!”玛格丽特说着站起身来。

  “喂,我说,河马,”沃兰德说道,“一位问世不深的女士在节日夜晚偶有不慎,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利用它从中渔利吧!”然后他又转向玛格丽特说,“是这样的,刚才这件事不算,因为我自己并没有替您做什么事。您想为自己要求些什么呢?”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寂静中只听见卡罗维夫对玛格丽特耳语说:

  “至尊至贵的夫人,我劝您这一次可要理智清醒些!否则福耳图娜可能溜掉!”

  ①福耳图娜,古罗马神话中司幸福、好运和成功的女神。她常常以蒙着双目站在转动不已的轮上或球上的形象出现,隐喻机会面对你时应该及时抓住它。

  “我希望现在,立即把我的情人,把大师还给我。”玛格丽特说,她的脸马上痉挛得变了样子。

  玛格丽特的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吹来,屋里大烛台上的烛光纷纷倒伏,沉重的窗帘拉向一旁,两扇窗户洞开;窗外,深邃的苍穹高处,显出一轮皎洁的满月,但这并不是清晨的月,而仍是午夜的月。一块绿莹莹的月色方巾从窗台飘落到地板上,方巾中间站着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夜晚访问无家汉伊万的那个自称为大师的人。他仍然是住院病员的打扮——外穿长罩衫,脚上一双便鞋,头上戴着他那顶时刻不离身的黑色小帽;许久未刮过的脸上透着惊恐,面部肌肉不住地抽动,眼睛疯人似地扫视着屋里的烛光。水银般的月光在他身边荡漾。

  玛格丽特马上认出了大师。她呻吟一声,举起两手一拍,向他跑过去。她吻着他的额头、嘴唇,紧紧把脸贴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隐忍多时的眼泪涌泉般顺着她的两腮扑簌簌落下来,嘴里只是无意识地连连说着一个字:

  “你……你……你……”

  大师轻轻地推开她,用喑哑的声音说:

  “不要哭,玛格,不要折磨我,我病得很厉害,”忽然,他仿佛想要跳窗逃跑似地一只手扶住窗台,龇着牙,凝视着坐在屋里的人们喊道:“我害怕,玛格!我又产生幻觉了。”

  玛格丽特痛哭失声,憋得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喃喃说道:

  “不,不,别怕,什么也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

  机灵的卡罗维夫不知不觉中把一把椅子推到大师身旁,大师坐到椅子上。玛格丽特跪倒在地,把头紧紧贴在病人腰旁。她安静下来了。由于过分激动,她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上了一件黑缎披风。病人低下头,开始凝视地下,目光忧郁不安。

  “是啊,”沉默片刻后,沃兰德开口说,“把他好好收拾一下。”沃兰德命令卡罗维夫:“义士,你给这个人拿点东西来喝吧!”卡罗维夫立即照办了。

  玛格丽特用颤抖的声音恳求大师:

  “你喝吧,喝下去吧!你还害怕?不,不要怕,相信我,这些人会帮助你的。”

  病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但他的手一发抖,空杯子掉在他脚旁,摔得粉碎。

  “这是好兆头!好兆头!”卡罗维夫对玛格丽特耳语说,“您看,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的确,病人的眼神不再那么古怪,不再那么惶惶不安了。

  “怎么,是你,玛格?”月光中的客人问道。

  “别怀疑,是我。”玛格丽特回答。

  “再给他一杯!”沃兰德命令道。

  喝下第二杯之后,大师的眼睛变得有理性,有神采了。

  “喏,你们看,这就大不一样了,”沃兰德眯起眼看着大师说,“现在咱们来谈谈吧!您是什么人?”

  “我现在什么人也不是。”大师回答,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您这是从哪儿来?”

  “从疯人院。我有精神病。”来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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