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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之乱(6)


  永兴元年春正月,长沙厉王乂屡与大将军颖战,破之,前后斩获六七万人。而乂未尝亏奉上之礼。城中粮食日窘,而士卒无离心。张方以为洛阳未可克,欲还长安。而东海王越虑事不济,癸亥,潜与殿中诸将夜收乂送别省。甲子,越启帝,下诏免乂官,置金墉城。大赦,改元。城既开,殿中将士见外兵不盛,悔之,更谋劫出乂以拒颖。越惧,欲杀乂以绝众心。黄门侍郎潘滔曰:“不可,将自有静之者。”乃遣人密告张方。丙寅,方取乂于金墉城,至营,炙而杀之,方军士亦为之流涕。公卿皆诣邺谢罪。大将军颖入京师,复还镇于邺。诏以颖为丞相,加东海王越守尚书令。颖遣奋武将军石超等帅兵五万屯十二城门,殿中宿所忌者颖皆杀之,悉代去宿卫兵。表卢志为中书监,留邺参署丞相府事。

  河间王颙顿军于郑,为东军声援,闻刘沈兵起,还镇渭城,遣督护虞夔逆战于好畤。夔兵败,颙惧,退入长安,急召张方。方掠洛中官私奴婢万馀人而西,军中乏食,杀人杂牛马肉食之。刘沈渡渭而军,与颙战,颙屡败。沈使安定太守卫博、功曹皇甫澹以精甲五千袭长安,入其门,力战,至颙帐下。沈兵来迟,冯翊太守张辅见其无继,引兵横击之,杀博及澹,沈兵遂败,收馀卒而退。张方遣其将敦伟夜击之,沈军惊溃,沈与麾下南走,追获之。沈谓颙曰:“知己之惠轻,君臣之义重,沈不可以违天子之诏,量强弱以苟全。投袂之日,期之必死,菹醢之戮,其甘如荠。”颙怒,鞭之而后腰斩。新平太守江夏张光数为沈画计,颙执而诘之。光曰:“刘雍州不用鄙计,故令大王得有今日。”颙壮之,引与欢宴,表为右卫司马。

  三月乙酉,丞相颖表废皇后羊氏,幽于金墉城。废皇太子覃为清河王。

  三月,河间王颙表请立丞相颖为太弟。戊申,诏以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如故。大赦。乘舆服御皆迁于邺,制度一如魏武帝故事。以颙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前太傅刘寔为太尉。寔以老固让,不拜。

  太弟颖僭侈日甚,嬖幸用事,大失众望。司空东海王越与右卫将军陈眕及长沙王故将上官已等谋讨之。秋七月丙申朔,陈眕勒兵入云龙门,以诏召三公百僚入殿中,戒严讨颖。石超奔邺。戊戌,大赦,复皇后羊氏及太子覃。己亥,越奉帝北征,以越为大都督,征前侍中嵇绍诣行在。侍中秦准谓绍曰:“今往,安危难测,卿有佳马乎?”绍正色曰:“臣子扈卫乘舆,死生以之,佳马何为。”

  越檄召四方兵,赴者云集,比至安阳,众十馀万。邺中震恐。颖会群僚问计,东安王繇曰:“天子亲征,宜释甲缟素,出迎请罪。”颖不从,遣石超帅众五万拒战。折冲将军乔智明劝颖奉迎乘舆,颖怒曰:“卿名晓事,投身事孤。今主上为群小所逼,卿奈何欲使孤束手就刑邪?”

  陈眕二弟匡、规自邺赴行在,云:“邺中皆已离散”,由是不甚设备。己未,石超军奄至,乘舆败绩于荡阴,帝伤颊,中三矢,百官侍御皆散。嵇绍朝服下马,登辇以身卫帝,兵人引绍于辕中斫之。帝曰:“忠臣也,勿杀”对曰:“奉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耳。”遂杀绍,血溅帝衣。帝堕于草中,亡六玺。石超奉帝幸其营,帝馁甚,超进水,左右奉秋桃。

  颖遣卢志迎帝。庚申,入邺,大赦,改元曰建武。左右欲浣帝衣,帝曰:“嵇侍中血,勿浣也。”

  陈眕、上官已等奉太子覃守洛阳。司空越奔下邳,徐州都督东平王楙不纳,越径还东海。太弟颖以越兄弟宗室之望,下令招之,越不应命。前奋威将军孙惠上书,劝越要结藩方,同奖王室。越以惠为记室参军,与参谋议。北军中侯苟晞奔范阳王虓,虓承制以晞行兖州刺史。

  初,三王之起兵讨赵王伦也,安北将军王浚拥众挟两端,禁所部士民不得赴三王召募。太弟颖欲讨之而未能,浚心亦欲图颖。颖以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密使杀浚。演与乌桓单于审登谋,与浚游蓟城南清泉,因而图之。会天暴雨,兵器沾湿,不果而还。审登以为浚得天助,乃以演谋告浚。浚与审登密严兵,约并州刺史东嬴公腾共围演,杀之,自领幽州营兵。腾,越之弟也。太弟颖称诏征浚,浚与鲜卑段务勿尘、乌桓羯朱及东嬴公腾同起兵讨颖,颖遣北中郎将王斌及石超击之。

  太弟颖怨东安王繇前议,八月戊辰,收繇杀之。初,繇兄琅邪恭王觐薨,子睿嗣。睿沈敏有度量,为左将军,与东海参军王导善。导,敦之从父弟也,识量清远,以朝廷多故,每劝睿之国。及繇死,睿从帝在邺,恐及祸,将逃归。颖先敕诸关津无得出贵人,睿至河阳,为津吏所止。从者宋典自后来,以鞭拂睿而笑曰:“舍长,官禁贵人,汝亦被拘邪?”吏乃听过。至洛阳,迎太妃夏侯氏俱归国。

  丞相从事中郎王澄发孟玖奸利事,劝太弟颖诛之,颖从之。

  司空越之讨太弟颖也,太宰颙遣右将军冯翊太守张方将兵二万救之,闻帝已入邺,因命方镇洛阳。上官已与别将苗愿拒之,大败而还。太子覃夜袭巳、愿,巳、愿出走。方入洛阳,覃于广阳门迎方而拜,方下车扶止之。复废覃及羊后。

  初,太弟颖表匈奴左贤王刘渊为冠军将军,使将兵在邺,以渊子聪为积弩将军。右贤王宣等,谋共立渊为大单于。事见《刘渊僭汉》。

  王浚、东嬴公腾起兵,渊说颖曰:“今二镇跋扈,众十馀万恐非,宿卫及近郡士众所能御也。请为殿下还说五部以赴国难。”颖曰:“五部之众,果可发否。就能发之,鲜卑、乌桓未易当也。吾欲奉乘舆还洛阳以避其锋,徐传檄天下,以逆顺制之,君意何如?”渊曰:“殿下武皇帝之子,有大勋于王室,威恩远着,四海之内孰不愿为殿下尽死力者,何难发之有。王浚竖子,东嬴疏属,岂能与殿下争衡邪。殿下一发邺宫,示弱于人,洛阳不可得至。虽至洛阳,威权不复在殿下也。愿殿下抚勉士众,靖以镇之。渊请为陛下以二部摧东嬴,三部枭王浚,二竖之首,可指日而悬也。”颖悦,拜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

  渊至左国城,刘宣等上“大单于。”之号,二旬之间,有众五万,都于离石。以聪为鹿蠡王。遣左于陆王宏帅精骑五千会颖将王粹拒东嬴公腾。粹已为腾所败,宏无及而归。

  王浚、东嬴公腾合兵击王斌,大破之。浚以主簿祁弘为前锋,败石超于平棘,乘胜进军。候骑至邺,邺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卢志劝颖奉帝还洛阳。时甲士尚有万五千人,志夜部分,至晓将发,而程太妃恋邺不欲去,颖狐疑未决。俄而众溃,颖遂将帐下数十骑,与志奉帝御犊车南奔洛阳。仓猝上下无赍,中黄门被囊中赍私钱三千,诏贷之,于道中买饭,夜则御中黄门布被,食以瓦盆。至温,将谒陵,帝丧履,纳从者之履,下拜流涕。及济河,张方自洛阳遣其子罴帅骑三千,以所乘车奉迎帝。至芒山下,方自帅万馀骑迎帝。方将拜谒,帝下车自止之。帝还宫,奔散者稍还,百官粗备。辛巳,大赦。王浚入邺,士众暴掠,死者甚众。使乌桓羯朱追太弟颖,至朝歌,不及。浚还蓟,以鲜卑多掠人妇女,命“有敢挟藏者斩。”于是沈于易水者八千人。

  刘渊闻太弟颖去邺,叹曰:“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奴才也。然吾与之有言矣,不可以不救。”将发兵击鲜卑、乌桓,刘宣等谏曰:“晋人奴隶御我,今其骨肉相残,是天弃彼而使我复呼韩邪之业也。鲜卑、乌桓,我之气类,可以为援,奈何击之?”渊曰:“善。大丈夫当为汉高、魏武,呼韩邪何足效哉。”宣等稽首曰:“非所及也。”

  冬十月,帝既还洛阳,张方拥兵专制朝政,太弟颖不得复预事。豫州都督范阳王虓、徐州都督东平王楙等上言:“颖弗克负荷,宜降封一邑,特全其命。太宰宜委以关右之任,自州郡以下,选举授任,一皆仰成,朝之大事,废兴损益,每辄畴咨。张方为国效节而不达变通,未即西还,宜遣还郡,所加方官,请悉如旧。司徒戎、司空越,并忠国小心,宜干机事,委以朝政。王浚有定社稷之勋,宜特崇重,遂抚幽朔,长为北藩。臣等竭力捍城,藩屏皇家,则陛下垂拱,四海自正矣。”

  张方在洛既久,兵士剽掠殆竭,众情喧喧,无复留意。议欲奉帝迁都长安,恐帝及公卿不从,欲须帝出而劫之。乃请帝谒庙,帝不许。十一月乙未,方引兵入殿,以所乘车迎帝。帝驰避后园竹中,军人引帝出,逼使上车,帝垂泣从之。方于马上稽首曰:“今寇贼纵横,宿卫单少,愿陛下幸臣垒,臣尽死力以备不虞。”时群臣皆逃匿,唯中书监卢志侍侧,曰:“陛下今日之事,当一从右将军。”帝遂幸方垒,令方具车载宫人、宝物。军人因妻略后宫,分争府藏,割流苏武帐为马帴,魏、晋以来蓄积,扫地无遗。方将焚宗庙、宫室以绝人返顾之心,卢志曰:“昔董卓无道,焚烧洛阳,怨毒之声,百年犹存,何为袭之。”乃止。

  帝停方垒三日,方拥帝及太弟颖、豫章王炽等趋长安,王戎出奔郏。太宰颙帅官属步骑三万迎于霸上,颙前拜谒,帝下车止之。帝入长安,以征西府为宫。唯尚书仆射荀藩、司隶刘暾、河南尹周馥等在洛阳,为留台,承制行事,号东、西台。藩,勖之子也。丙午,留台大赦,改元复为永安。辛丑,复皇后羊氏。

  十二月丁亥,诏太弟颖以成都王还第,更立豫章王炽为皇太弟。帝兄弟二十五人,时存者惟颖、炽及吴王晏。晏材质庸下,炽冲素好学,故太宰颙立之。诏以司空越为太傅,与颙夹辅帝室,王戎参录朝政。又以光禄大夫王衍为尚书左仆射。高密王略为镇南将军,领司隶校尉,权镇洛阳。东中郎将模为宁北将军,都督冀州诸军事,镇邺。百官各还本职。令州郡蠲除苛政,爱民务本,清通之后,当还东京。大赦,改元。略、模皆越之弟也。王浚既去邺,越使模镇之,颙以四方乖离,祸难不已,故下此诏和解之,冀获少安。越辞太傅不受。又诏以太宰颙都督中外诸军事。张方为中领军、录尚书事,领京兆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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