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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三杯酒透出真消息(2)


  燕白颔道:“宋兄曾见其人?果是真才么?”

  宋信道:“怎么不见!怎么不真!也曾有人疑她是假,动疏参论。天子敕尚宝少卿周公梦、翰林庶吉士夏之忠、礼部主事卜其通、行人穆礼、中书颜贵五臣,与她考校。此一举,人人替他耽忧,道一个小小女子,怎当得五个名臣考校。谁知其真正才子,实系天生,不论男女,不论年纪。这山小姐接了题目,信笔一挥,无不立就。将五个科甲名公,惊得哑口无言,笔不敢下。”

  燕白颔与平如衡听见说得津津有味,不觉神情起舞,眉宇开张道:“我不信天下有此等才女。请问考校的是几首甚么诗?”

  宋信道:“诗值甚么,只亏她一首《五色云赋》,约有六七百言,草也不起,下笔立成。内中含规颂圣,大有意味,真令人爱杀。”

  平如衡道:“《五色云赋》,宋兄记得么?”

  宋信道:“文长,那记得许多。只记得内中警句道:‘绮南丽北,彩凤垂蔽天之翼;艳高冶下,龙女散漫空之花’。又一联道:‘不线不针,阴阳刺乾坤之绣,非毫非楮,烟霞绘天地之图。’你道好么?”

  燕白颔叹息道:“若非遇兄,几不知天地间,有此闺阁之秀。”

  平如衡道:“我辈男子,稍有寸长,便夸于人曰才子。视此岂不颜厚。”

  宋信道:“天子也是此意。说道:‘女子中且有如此美才,岂可以天下之大,无一出类才人!’故严督学臣格外搜求。昨闻得王督学要特荐二兄,也正为山小姐而起也。”

  燕白颔道:“这山小姐如今有人家聘了么?”

  宋信道:“小弟出京时,一来她年纪尚小,二来山相公也难于说话,三来山小姐为天子所知,等闲无才之人,也不敢轻轻求,所以不曾受聘。”

  张寅道:“这等看来,若非公侯大臣家子弟,万万不能了。”

  燕白颔道:“山小姐既是才女,定然选才。大臣子弟若是无才,岂能动其心。”

  大家说说笑笑,直饮到酣然,宋信与张寅方才别去。正是:

  小人颜厚不知羞,一个哈哈便罢休。
  若是面红兼汗下,尚能算做圣贤俦。

  张寅与宋信本欲臊皮,倒讨了一场没趣而去,不题。

  且说燕白颔与平如衡,自闻了山小姐之名,便几日痴痴呆呆,只是思想。燕白颔忽说道:“这山小姐之事,我终有几分疑心。”

  平如衡道:“兄疑何事?”

  燕白颔道:“小弟终疑宋信之言不确,那有小小女儿有如此才美之理。”

  平如衡道:“据小弟看来,此事一痕不爽。”

  燕白颔道:“子持兄何所据而知其不爽?”

  平如衡道:“前日对兄不曾说完,小弟曾在汶上县闵子祠遇一女子,也只一十二岁,题壁之诗美如金玉,此系小弟目击,难道也有甚么疑心。由此看来,则山小姐之事不虚矣。”

  燕白颔道:“此女曾知其姓名么?”

  平如衡道:“她自署名,扬州十二岁才女冷绛雪。看她行径,象个显宦人家宅眷。但在缙绅上细查,扬州并无一个姓冷的官宦,不知为何?”

  燕白颔道:“据兄之言,参之宋信所说,则是当今一时而有才女矣。以弟与兄而论,也算作一时两才子。但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任是公卿,任是有才,未有不愿得才美兼全而结婚姻者。若苍天有意,得以山、冷二小姐配与兄弟,岂非一时快事,千秋佳话。但恨天各一方,浮萍大海,纵使三生有幸,亦会合无由,殊令人惆怅。”

  平如衡道:“兄生于富贵之家,从未出户,看得道路艰难,便作此想。若以小弟而论,只身四海,何处不可追寻,但患无其人耳。今既有山黛、冷绛雪之名,则上天下地,皆踪影之乡。小弟在汶上时,即欲追随。徒以资斧不继,故至此耳。”

  燕白颔听了大喜道:“吾兄高论,开弟茅塞。富贵功名。吾与兄自有,何心拘拘于此。冷绛雪虽不知此消息,难以物色。而山黛为当朝宰相之女,岂有访求不得之理。若论道路行李,小弟自是供应之。行当与兄寻访,若有所遇,也不枉你我一生名实。”

  平如衡道:“莫说她是两个美人,尚有婚姻之想,即使是两个朋友,有如此才美,亦不可当吾身而失之。”

  燕白颔连声道:“是。”

  二人算计定了。

  又过得数日,忽报房来报说:“王学院老爷已特疏荐松江府燕白颔、河南府平如衡,为天下奇才。若使黼黻皇猷,必有可观,伏乞敕下有司,优礼征诏,以彰崇文之化。”

  燕白颔看了与平如衡商量道:“你我既为宗师荐子,明日旨意下时,少不得要征诏入京,便可乘机去访山小姐了。”

  平如衡道:“若待征诏入京去访,便有许多不妙。”

  燕白颔道:“有何不妙?”

  平如衡道:“山小姐之才,既上为天子所知,下为公卿所服,必非等闲不及。你我被荐为天下才子,倘圣上诏与考校。莫说全不及她,即稍有短长,便是辽东白豕,岂不惹人笑死。”

  燕白颔道:“似此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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