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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东床坦腹愿天速变男儿 西阁谈心对月宜联姊妹(3)


  白苹道:“前日,小婢从他房门首经过,见他在那灯下捉虱,两乳高高,是一个女松风。后来再三存心看他,上毛坑小解,蹲倒身子,一些不差,是个女松风。”

  小姐道:“原来如此,所以云郎属意于他,不属意于我。今晚待他进来,不免把几句话儿参破了,看他怎么样回答。”

  是夜湘夫进来,小姐便仔细把松风一相,果然象个女的,心中着实不快。湘夫满面堆笑走近前来与小姐并肩坐下,说道:“小生自从与小姐成亲之后,浑如陌路,未曾一夜谈心。今夜须细谈衰曲,负荆请罪。”

  小姐道:“贱妾无心可谈,公子若要谈心,与那松风小厮谈谈罢了。”

  松风远远站着,听了这话,脸上有些红起来。湘夫想道:“这几句说话甚是有因,或者红萼有些破绽被人看出了。总之,今夜少不得要说明。”

  便道:“小生虽有男子之容,实无丈夫之气,无益于小姐,又何益于松风?纵然有句知心话对那松风谈,亦无可用情之处,所以小生心事,我自知之,松风也知之,但是小姐不知,与那白苹不知耳!今夜必要将此心剖露,大家悉知,恐小姐不以为怨,反或见怜也未可知。”

  小姐道:“知心自向知心说,贱妾何必知得?使公子见怜贱妾,这是万幸,贱妾又何怜公子?公子亦何可怜之有?”

  说罢,天色已晚,原来小姐房西有一小楼,名为留霞阁。湘夫叫白苹今夜摆酒阁上,与小姐作知心话。

  少顷,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矣。白苹报说酒已摆在阁上,请公子小姐登楼。小姐故意不肯去,湘夫一把拖了便走。坐下,湘夫叫松风走近前来,跪在小姐面前,敬小姐一杯酒。小姐尤不悦,起来道:“纵然公子不看贱妾在眼,亦何至使小厮劝酒?”

  说罢,又要起身避席。湘夫又一把拖住,道:“松风不是小厮,原是小生知心,就敬杯酒也不妨事的。”

  说罢,只管嘻嘻而笑,连松风跪在地上,也忍不住笑起来。这边好笑,那小姐好不恼!连执壶把盏的白苹也帮着恼。湘夫道:“今夜月光如水,万户无声,但少闲人如我两人耳!不可无佳句,以负此良宵也。请小姐开怀首唱,小生效颦。”

  小姐见他殷勤劝酒,浑非真正薄情举动;听他口角,如莺声呖呖而啭,心肠又不禁软起来。没奈何,只得唤白苹取诗具来,叫了松风起去,要乘机发挥湘夫,便于每联之首暗藏一字,作个哑谜与他猜。便一笔写完,递过湘夫,湘夫念道:

  既睹多才乐未央,有心歧路岂亡羊?
  松前舒啸非无意,风里怡情别有肠。
  何处云飞终自薄,须知湘怨不能忘。
  恋枝怪杀闻蜂蝶,我欲时烧一瓣香。

  湘夫看完,会出诗中之意,是“既有松风,何须恋我”,句句含讥带讽也。即照他意思,和韵一首,道:

  我有深情话未央,亦知多雨怨商羊。
  松前醉笑浑无意,风外谈心共断肠。
  终向湘流将自洗,须知云意岂相忘?
  说来只恐添愁泪,破出疑团拜炷香。

  诗中暗藏“我亦松风,终须说破”八字,递与小姐一看,小姐大惊道:“你是云公子,难道是云小姐不成?”

  湘夫忙起身跪在小姐面前,惊得小姐也跪在地,道:“请起,请起。”

  湘夫方才起来,泣下道:“贱妾文若霞,蒙岳丈覆庇多时,以致有误小姐,罪不胜言,望小姐宥之。”

  小姐道:“姐姐尊公何人?因何事投于家父,且改姓为云?乞一一说明,以破疑团。”

  文小姐便将总兵被陷、向与巡按有旧、致托云生、又与云生订缘,并假冒缘故说了。小姐笑起来,道:“怪道如此,我亦疑天下无是薄情郎也!”

  文小姐道:“妾惟松风知心,小姐今后不须吃醋也!”

  说罢,四个人笑个不了。章小姐道:“既是尊公与家父有旧,便诉出真情,访那真正姓云的人,与之成就好事,何必隐忍至于今日,方始说破,使贱妾空抱多时愁怨?”

  文小姐道:“小姐有所不知,当日风波忽起,不测之祸几及于身,所以不惜羞赧,为李代桃僵之举。既已作姓云人投尊公,此时说明了,在尊公自然视如犹女,倘或风闻于外,不惟二身难免,亦且贻累尊公,此所以不敢说明也。”

  章小姐道:“此时既不可说明,回京之日亦可说明矣,而又不言,何也?”

  文小姐道:“到了京师,尤不可说明了。京师耳目较近,向闻太仆止有小姐一位,今又有一个,是开人疑窦了。况权奸窥伺之秋,倘穷根究本,又是一件大事,哪里可以说明?”

  章小姐道:“小姐这等才智,怪道爹爹十分爱敬。但坦腹之事直任不辞,又是怎么说?”

  文小姐说:“这实是贱妾一片苦心,贱妾已与云郎有约,更闻小姐阆阁仙才,贱妾若不承任此事,恐才子难逢小姐,倘或所托匪人,岂非缺陷?异日贱妾得遇云郎,谅天下之大,岂无更有云郎其人。而与云郎交者?那时妾既有归,小姐亦必有托,此所谓将计就计,为妾自计,即为小姐计也。”

  一番话说得章小姐点头叹羡不绝,便道:“小姐用心若此,真可为妾之师友也。今夜乘姮娥见照,我二人何不可以假夫妻联为真姊妹乎?”

  文小姐大喜道:“但恐岳丈大人添了一个爱女,失却一个快婿耳?”

  于是叫白苹点起炉香,对月结为姊妹。文小姐年长一岁,定了次序。文小姐道:“姊妹既联,夫妻尚宜做去,不可就与岳丈岳母说知,以为访问云郎之机。”

  章小姐便吩咐白苹、松风不可泄漏此事。从此两人暗为姊妹,明作夫妻。此后,有分教:风波既静,魑魅旋消;云水相逢,文章自合。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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