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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没关系,”白玉薇并不计较,对王江海说:“请两位队长到‘斗子车’上去‘撒马撒马’,这样好放心。”

  贺三成、王江海一点也不客气的向外走,顺不得黄广丰高不高兴,因为油辗子如果不是“活口”,别看黄广丰压着,也不能成交,赎票款中有佐佐木的钱,会烫手。

  贺三成到了车边,抬腿上车准备掀帘子。老套筒伸手一挡,冷不唧的:“队长你也是‘棵’上的,规矩总没忘光,起票只能听‘声’,不能先照面。”

  王江海怕贺三成“姜出火来”,把事给“嚓”了,忙扯扯贺三成,贺三成只好把腿从车辕上抽下来。

  “喊吧。”老套筒要死不活的声调对贺三成说。

  “尤先生!”贺三成忍着窝囊气大声喊。

  “唔!”车子里传出低弱的回声,听不出是不是油辗子。

  “你还好吧?”王江海又问。

  “好,唔,好。”

  贺三成王江海绉起眉头,怀疑着,思索着,凭这几个音调,真弄不清楚,里面是不是油辗子。他后悔,当初不该全听黄广丰的,没把苦主给找了来。

  “好了吧。”老套筒开始赶他们。

  贺三成和王江海更加不放心,会不会早就“撕”了,找个人来顶替,贺三成提高了嗓门:“尤先生,请你伸出头来,我们看看。”

  随着声音,帘子开始晃动,大舅爷上去一把扯住:“再动要你好看。”然后对贺三成笑嘻嘻的:“等收了钱,你们把王先生再放过来,自然会把‘票’放过去,着你看个够。”

  贺三成感到怒火直往上冲,这是他的地盘,他拥有两百多人和枪,只要发发狠,什么小白蛇和两个鳖犊子都得伸腿。现在只能干生气,因为这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破坏了,商会不会再出钱供养。除非再去干“胡匪”。当保卫团比起胡匪来不必担惊受怕,而且还可以包娼窝赌,收入不见得差。

  现在他只好吩咐一位队员回去,没有好久抬来一张门板,门板上睡了个人盖了条破灰军毯。离老套筒五六十步远便停住了。

  这时店伙把八箱子大洋抬出来,放在“斗子车”旁还,老套筒打开一箱,满满的白花花的洋钱,他不禁哈哈大笑,王江海气得要呜呜大哭。

  整个阵势摆好了,大伙计进去请出黄广丰、高峰九、白玉薇、二掌柜和赵宗之。黄广丰和高峰九站在中间,白玉薇回到“斗子车”边。赵宗之想到门板附近看看王二虎,却被贺三成挡住了。

  首先是白玉薇开口:“把他弄下来。”

  贺三成和王江海紧张的望着车门,心中怨恨路灯太暗,看不清楚。终于从车内拖出一个人,由大舅爷背着向黄广丰面前走,王江海也着队员抬了门板向前凑,到了当中都停了下来,黄广丰也有点激动的说:“请双方再看一看。”

  贺三成、王江海已看清是油辗子无误,只是脸儿比过去还黄,头上包了块皂花布。再注视手脚,都很完整。但显得有些萎顿。贺三成怕他有内伤,忙问道:“尤先生,那里不舒服?”

  油辗子刚想开口,老套筒过去了,油辗子委屈的闭上嘴,老套筒向贺三成道:“他有毛病,要治简单,来点上好烟土一吹,保险欢的像头骡子。”

  贺三成着队员上去接油辗子,大舅爷却将身子一挡:“等等,慌个屁!”

  白玉薇过来了,掀开门板的灰毯子,赵宗之也紧张的伸过头去,看见王二虎新理过发,显得瘦的更不成人形,右眼贴了纱布。赵宗之哭兮兮的喊:“老二,听得出我是谁吗?”

  “赵大哥,没啥说的,我只有谢谢你们啦!”

  白玉薇看清是王二虎,细白的手儿有些发抖,迅速的又把灰毯子盖上,声调不太自然的说:“抬上车!”

  老套筒没有用门板抬,两手抄到王二虎的胁下和腿弯,轻轻巧巧的抱起来,灰毯子下面露出两条光光的瘦腿,白玉薇扭转头,原来贺三成他们没给王二虎穿裤子。

  大舅爷看老套筒抱走了王二虎,毫不犹豫的一松手,油辗子跌在地上,大声呼着:“哎呀我的妈呀!”

  队员过去搀他,他站不住,只好抱上门板。

  这时钱箱子也装好了,一切停当。白玉薇向黄广丰等告辞,黄广丰悠悠忽忽送她到马旁,看见她“引镫”时,低声而含蓄的说:“有天你闯荡江湖腻了,请到我这里来歇脚。”

  “——”白玉薇回身向他一笑,这是属于冷漠的笑,使有财有势的黄广丰,立即想找个泥缝钻进去,永远不见人。

  白玉薇欠身上马,本来丰满的臀部着了马裤,更加诱得贺三成眼睛发直。白玉薇居然向他招招手,贺三成像生铁碰上磁石,很快的被吸过去。

  “这笔账就结到这里,另外的另外算。”

  白玉薇话尾子刚一落,马刺一踢马腹,走了。又是一阵狂风夹着灰砂吹过来,迷了贺三成的眼。等用手帕揉搓,在泪水汪汪与感觉酸痒中,只看到“斗子车”尾和压后的老套筒的马屁股。

  黄广丰怔怔的,站在风砂中,现在才知道当了红胡子的那张脸说变就变,多末森人。他已不惋惜白玉薇的下场,只是下不了狠心,为她做最坏的设想。

  心情就像灰蒙蒙的狂风卷起的砂粒,打在每一个部位,都感到刺痛。他具有一般有钱人的习性,不太愿委屈自己,转过脸来:“贺三成!”

  “有!”对团总,贺三成力求像个军人。

  “你怎么连衣服都不给王二虎换一套,老给我丢脸!”

  “是——”

  贺三成正在寻觅理由,王江海在门板旁叫起来:“妈拉巴子的,这骚娘们不规矩!”

  大伙听到他叫骂,俱过去。油辗子一改刚才的沉默,哼哼唧唧:“妈呀,妈呀!咈!咈!”的叫着。

  “怎么啦?”贺三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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