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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所以我说还是暂时敷衍他,等到我们有了钱时再搬家,到那时候再和他决绝不迟。”

  “那太无耻了。你固然可以忍受,但我实在难忍受。我觉得一个人,——尤其是女人,要在物质的生活上能熬苦,才算是有志气,才能说强话。你既然不喜欢他,那就不该再要他的钱,不该受他的津贴……”

  梅苓的话,理直气壮,说得她双颊发赧。但是梨花再三仔细地思寻,仍然难放弃这样舒服的奢华的生活。她只答应梅苓到下一个月再来决定主意。

  § 十

  “Salon里面太热了一点。”

  杨师长除了外套,再解外衣。他当了军阀几年,忘记了在乡间因为风雪载途,不知冻死了多少人的事实了。

  他把外套和外衣挂在椅背上,他的那种举动便引起了梨花的烦厌。因为椅背上挂着衣服,室内的装饰美便失了调和。

  “门首不是有衣架么?”

  她苦笑着要他把衣服挂到衣架上去。

  “麻麻胡胡,麻麻胡胡。”

  “有什么可以麻胡的。挂在那椅背上,多难看。”

  梨花作色起来向他说。他才把衣服送到衣架上去了。他回到电炉面前来时,不禁要拿出一方手巾来揩额上的汗。

  梨花所等的好象不是这个人,但她也不惊异这个人之来访。老实说,她希望他来,尤其是希望他带款来。但在一方面,她又有几分怕见他。

  她刚才坐下来,视线便和杨师长的碰着了。或许是她的神经过敏,他的眼色比平常有点不同,她的胸里也登时起了一阵暗云。

  “他今天恐怕要提出什么难题来呢。”

  她当下这样想。他替她租了这样宏伟的邸宅,每月还支出不下千元的用费给她,他的最后目的是什么,当然她早知道了的。

  “可怜他追求了自己几年啊。也为自己用出三万多块钱了。不再满足他的要求,他定会断绝自己的生活费了。到那时候,梅苓和其他的朋友合凑起来,或许有五百多元的供给。但仍不能过从来那样舒服的生活。怎么样好呢?”

  今天她又向他要求加雇一个西菜的厨子。

  “啊,啊。”

  他只是微笑着,不象往时那样作彻底的肯定的答复了。但在从前一有要求,他就“可以,可以,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回答。

  他还在继续着微笑。梨花忽然感着一种苦闷,沉默下去了。在他俩间便起了一种不纯的空气。梨花又象有了觉悟,她也不能不有这种觉悟。她虽然有了觉悟,但仍然感着一种不安。

  梨花最害怕沉默的。于是勉强地说了些关于中外的电影的话来给杨师长听。杨师长也故意装出津津有味的样子,一面尽注视她的有双峰微突的胸部。

  她说了许多话,感着疲倦了,忽然又沉默下去。她只等杨的发言或动作了。但杨还是沉默着,只在注视她。他觉得无论在她的肉体上,说话上,或在性格上,都有一种新鲜味,是他在从来所接近过的女性身上所不能发见的。他相信自己的经济之力是不难征服她的。在不久的将来,她的身体定归自己之所有。于是他又感着一种快慰,同时也增强了他对她的固着力。

  他俩仍然沉默着。她知道杨师长是尽在注视她的脸。她真不知要装出如何的表情来才好。她不能恼怒,也不能忧郁。若装出过于温柔的表情,则更加危险。她只装出一种平凡的表情,略加以微笑而已。

  “梨花,你搬过来后,一切都齐备了吧。”

  杨师长开口了。

  “大体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

  给杨师长一问,她又羞得双颊发红,低下头去。

  “有什么,尽管说来。客气什么呢?”

  “……”

  她仍然低着头。

  “不过什么?快点说来。”

  “不过手里又没有了。”

  她此刻才抬起头来,向他作了一回媚笑。

  “就用完了?那才吓人啊!”

  “多买了些用具和装饰品。”

  “五千元就完了?”

  “五千元有多少呢?什么物事都贵了。金价高了,洋货涨了价。”

  “我近来也拮据得很。”

  “那我向他们借去吧。”

  梨花趁势沉下脸来说。

  “笑话笑话。你要用,就当衣服也要筹措出来给你。你此刻要多少?”

  他忙赔着笑说。

  “随你的便吧。”

  “五百元够么?”

  “可以的。”

  杨师长又走到衣架前去,从外衣的内袋里取出一本支票簿来,再从后裤袋里检出一个小方形的水晶图章,就在一张麻雀台上写了一张五百元的支票交给梨花。梨花接过来,撩起衣角,把支票塞进大腿部的长筒丝袜的伸缩带底下了。在这瞬间,杨师长趁势搂住了她的颈项,要亲吻。她忙一翻脸,他便在她的脸上狂吻。

  “可以了吧。”

  梨花笑着推开他,同时感着一种羞耻。

  “自己和卖笑妇有何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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