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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少年与新春旅行


  (一九一七年四月七日)

  少年为人生之最好时光,新春为一年之绝好季节。故少年当与新春为良友,饱尝其甘美,饫饮其温和。而新春实为少年黄金难买之至宝,宜惜分惜寸以爱怜之,不可轻轻泛泛听其虚掷以去。盖新春者,少年之灵魂;少年者,新春之化身也。

  都会为罪恶之渊薮,少年为光明之泉源。故少年而居都会,易生厌倦之思。都会而有少年,易播罪恶之习。当兹春光妩媚,飘然展其新绿之姿,托于自然万象以显著其容态,都会少年,正宜拨其积日累月所生厌倦之郁感,罪恶之习染,而白[自]暴其活泼锐新之性灵,坦然以与自然之美相接近,相神交,藉慰长年困乏的、沉滞的、抑郁的、局促的生活之苦。

  都会少年而欲事此者,则新春旅行尚矣。夫旅行之事,最有裨益,最有趣味。自近世交通机关之发达,物质文明之积重,都会生活之困惫,人事职业之繁杂,日增其度,而旅行之必要与利益亦与之俱加。为其足以舒劳人精神上之疲乏也,助学子智识上之实验也,亲接自然灵淑之气象也,湛深人类爱美之感情也。彼欧美少年之旅行,足迹所至,动辄遍于寰球。日本少年,亦常相结队漫游于吾国。是欧美之少年以世界为其室家也,日本之少年以东亚为其室家也,独吾国之少年,尚复醉梦沉沉,以室家为世界,甚且并室家堂奥中陈列之物犹不知其颜色形态,以与欧美、日本之少年相比较,其精神上、知识上之贫苦为如何者?矧当桃李争妍、风月宜人之际,以活泼之少年不思冒跋涉之劳,以探自然之美,致使名山草木,绿野烟云,徒令无知之鸟兽享其美丽幽清之趣,岂不大可惜哉?

  就北京附近而寻足供旅行之名所,若西山,途程最近。次若津浦路线之济南,就近可登泰山。京张路线之居庸关,京奉路线之山海关,中途可登碣石山(即昌黎山)、莲峰山(即北戴河),皆为铁路经行之地,路程不过一二日即可抵达。就中以昌黎县之碣石山,余知之最稔,其中胜境颇多,登五峰绝顶,茫茫渤海,一览无既。逢春则梨杏桃李之华,灿烂满山;入秋则果实累累,香馥扑鼻;余如松风泉石,皆足涤人尘襟。距京约以一日乘汽车可达昌黎,山在城北八里许。余频年浪迹都会,每岁归里,辄过昌黎,入山一憩,久溷于机械诈伪之人世中,骤与此不知不识纯洁优静之草木泉石为邻为友,其快愉清醒正如乍释重荷,刚出泥途,有非居都会者所能梦见者矣!

  连日出步街衢,浊尘腾飞之中,顿见点点新绿,绚缀枯寂若死之北京,因忆碣石山中,梨花春雨,正好结少年伴侣,披蓁攀石,拨雾荡云,以舒积郁,以涤俗烦,以接自然,以领美趣。惜以人事草草,身羁京华,如斯美景竟不可即,徒叹无福,为之奈何?然而山川名物,宁独碣石?燕市少年,正逢春假,自然之美,我虽不能即,而甚愿人能即之。泉林之春,我虽不能亲,而甚乐人能亲之。故特作斯篇,以引起都会少年新春旅行之兴趣,而为少年与新春之介绍,并为少年与自然之介绍。我爱少年,我爱新春,我爱自然,我尤爱我少年以新春旅行记,为少年与新春与自然缔结神交之盟书。行矣,都会少年!行矣,新春旅行之少年!

  署名:守常

  《甲寅》日刊

  1917年4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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