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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第五九章】

  哈兰先生应波达姗达里的邀请来到她家时,表情十分严肃,过了片刻,他才说:“我们有责任把罗丽妲找来,和她谈谈这件事。”

  罗丽妲一到,哈兰先生就用自命不凡、庄严肃穆的声调对她说:“听着,罗丽妲,在你的一生中,一个责任重大的时刻已经来到了。一边是你的宗教,另一边是你的爱好,你得自己选择走哪一条路!”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观察这些话在罗丽妲身上所起的效果,因为他觉得在他这样一个热爱正义的模范面前,所有的懦夫全会发抖,一切虚假的东西全会化为灰烬——他认为他这个崇高热情的光辉榜样实在是梵社的无价之宝。

  可是罗丽妲一语不发。因为不说话,哈兰先生便接着说:“当然,你已经听说毕诺业先生考虑到你的处境,或者由于别的什么原因,表示愿意参加梵社了。”

  这倒是一件新闻,罗丽妲对此虽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可是眼睛却发亮了。她仍然像一座石像那样坐在那里。

  “帕瑞什先生,”哈兰接着说下去,“对毕诺业的这种心甘情愿的态度当然很高兴。可是值不值得高兴,要由你来断定。因此,今天,我用梵社的名义要求你。把疯狂的欲望放在一边,只从宗教的观点来把你的心考察一下,问问自己这个何题:‘有没有什么真正的理由,值得为这事高兴?’”

  因为罗丽妲仍然一声不响,哈兰先生以为他的话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效果,于是他加倍热心地说:“加入教社,举行入教仪式在人的一生中是一个多么神圣的时刻,这还用我说吗?你允许这样一个仪式受到亵渎吗?为了个人的幸福、方便或爱情,我们就可以把我们的梵社引向错误的道路、并且欢迎虚假的东西,彷佛我们尊敬这种东西似的,是吗?告诉我,罗丽妲,你允许自己一辈子和梵社历史上这个可悲的事件联在一起吗?”

  即使听到这个问题,罗丽妲也还是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唯一的变化是把椅子抓得更紧了。于是哈兰又接着说:“我常常看到,个人的欲望在腐蚀人的质量上有多么不可抗拒的力量,我也知道必须原谅别人的弱点,可是当这个弱点不但影响到他自己的生活,还影响到成百上千的别人的生活、把他们唯一的庇护所彻底粉碎的时候,告诉我,罗丽妲,你还觉得可以原谅他们吗,即使是一剎那的时间?天神给我们权利原谅这种弱点吗?”

  “不,不!帕努先生!”罗丽妲离开她的椅子,站在他面前喊道,“你用不着原谅我们,我们已经受惯了你的攻击,也许你的宽恕倒会让我们谁都受不了!”说完这话,她就离开了屋子。

  波达姗达里被哈兰先生的一番话弄得心烦意乱,因为她绝不想失掉毕诺业。但她的一切努力都落空了,哈兰先生丝毫无动于衷,最后她只得满腔怒火地和他分了手。她感到很为难,因为她既得不到帕瑞什先生、也得不到哈兰先生的支持,谁也想不到她会陷入这种难以想象的境地;她对哈兰先生的看法又一次改变了。

  毕诺业呢,当他打算参加梵社的想法在自己心里还很模糊的时候,他怀着极大的热情表示决心,但当他看见他必须向梵社提出正式申请,而且还要找哈兰先生商量,他就畏缩了,不愿意这样公开地提出申请。他觉得走投无路,也不知可以和谁商量,就连去看安楠达摩依,跟她谈谈这事都办不到。他也不想去散步,于是回到自己的住处,上楼走进卧室,倒在床上。

  天黑了,仆人拿着灯走了进来,他正想让他拿走,却听到萨迪什在楼下喊他“毕诺业先生!毕诺业先生!”听到萨迪什喊他,毕诺业就像在沙漠中喝到一口清泉,立刻又生气勃勃了。此刻,世界上唯一可以安慰他的人只有萨迪什,听到他的声音,毕诺业的倦意全都消失了。他一边喊:“小弟弟,什么事呀?”一边跳下床,连鞋都没有穿,就跑下楼去;可是在通向小院的楼梯脚下等着他的不仅是萨迪什,还有波达姗达里。这样,他又得面对这个难题,重新挣扎一番。

  把他们带上楼之后,波达姗达里叫萨迪什出去,坐在外边阳台上。不过他这样无情地被赶出去,毕诺业为了减轻他的痛苦,给了他几本图画书,把他带到点着灯的隔壁房间。

  波达姗达里是这样开始进攻的:“毕诺业,因为梵社的人你全部不认识,你只要写一封信,我给你送到教社的教长那边,明天早晨我到处跑跑,为你星期天入社作好一切必要的安排。你自己一点也不用再担心了。”毕诺业听了,吃惊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顺从地写了一封信,把它交给波达姗达里。他觉得不管情况如何,他必须找到一条既无法回头、又不容犹豫的出路。

  波达姗达里还顺便提了提毕诺业和罗丽妲的婚事。她一走,毕诺业便开始感到有些厌恶,甚至心里对罗丽妲也起了反感。他觉得波达姗达里之所以表现得这样过分匆忙,一定是受了罗丽妲的怂恿。随着自尊心的衰退,他对别人的尊敬好像也降低了。

  另一方面,波达姗达里却在想,回家之后,她可有一件让罗丽妲高兴的消息告诉她了,因为她确实发现她女儿爱上了毕诺业,因为这个缘故,梵社的人才对他们的婚事议论纷纷。这件事,她谁都骂,就是没有骂她自己。她已经有好几天几乎没有和罗丽妲说一句话了,现在有了解决的办法,而且在很大的程度上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所以她急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罗丽妲,好跟她和解。罗丽妲的父亲把什么都弄糟了,罗丽妲本人也没能把毕诺业引上正路。她没有从帕努先生那里得到半点帮助,是靠她波达姗达里一个人解决问题的,真的!真的!六个男人办不到的事,一个女人就可以办成了!

  到家之后,波达姗达里听说罗丽妲不大舒服,已经很早就上床睡了。她微笑着说:“我很快就可以让她好起来的。”她手里拿着一盏灯,走进了卧室,看见罗丽妲还没有上床,只是歪在沙发上看书。罗丽妲立刻坐直身子问道:“妈妈,您到哪儿去了?”

  这句话问得很尖锐,因为罗丽妲已经听见她母亲和萨迪什到毕诺业的住所去了。

  “我看毕诺业去了。”波达姗达里回答。

  “去干什么?”罗丽妲问道。

  “哼,去干什么!”波达姗达里心里有点生气地想。罗丽妲只会把我当成敌人,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丫头!

  “干这个!”波达姗达里一边生气地大声说,一边把毕诺业的信拿出来给罗丽妲看。罗丽妲看了信,羞得满脸通红,特别是听到波达姗达里说的下面的一番话,她的脸就更红了。波达姗达里为了夸大她的成绩,竟说不施加点压力,毕诺业是不会写这封信的。她可以自豪地说,除了她,没有人能办成这件事。

  罗丽妲双手捂着脸,躺在沙发上,她母亲以为她不好意思流露出激动的心情,便走出了屋子。

  第二天早晨,她去拿信、要把信送到梵社去的时候,发现信已经被人撕得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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