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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听了他这样说,毕诺业知道姨妈还没有听到消息,因此他说:“萨迪什先生,请替我问候姨妈,不过请告诉她我不能去。”

  萨迪什拉住毕诺业的手,恳求他说:“你为什么不能来呢?你一定得来,因为不管怎么样,我们绝不放过你。”

  萨迪什这样希望他来是有特殊原因的。在学校里,老师叫他写一篇作文,题目是“爱护动物”。满分是五十分,他得了四十二分,所以他非常希望让毕诺业看看。他知道他的朋友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学问的人,他认定像毕诺业这样有欣赏能力的人一定会赏识他这篇文章的真正价值。一旦毕诺业承认他的文章十分精采,那么,要是那个没有欣赏能力的丽拉对他的天才胆敢表示不敬,他就可以嗤之以鼻了。事实上,是他劝姨妈邀请毕诺业的,因为他希望毕诺业对这篇文章发表评论时,他的姐姐们也在场。

  听到毕诺业不能来,萨迪什变得垂头丧气的,于是毕诺业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说:“来,萨迪什,到我家去。”

  萨迪什的文章就在口袋里,所以他无法拒绝这个邀请。于是这位希望成名的男孩儿就到毕诺业家里去了,虽然学校不久就要举行考试,到那儿去要浪费不少宝贵的时间。

  毕诺业好像不能让这个孩子离开他似的。他不但仔细倾听,还违反正确的批评原则,一味对它大肆赞扬。另外,他还派人到市场去买了些糖果、点心,不停地请萨迪什吃茶点。

  然后他陪伴着这个孩子一直走到帕瑞什先生家门口,告辞的时候,不必要地慌慌张张地说:“好了,萨迪什,现在我得走了。”

  可是萨迪什拉住他的手,想把他拉进屋里,说:“不,不,你一定得进去。”

  不过今天他缠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毕诺业做梦似地来到安楠达摩依家。因为找不到她,便走进了戈拉经常在里面睡觉的屋顶单间。在他们的童年时代,他们在那间屋子里一起度过多少幸福的日日夜夜啊!多么愉快的谈话,多么奇怪的决定,多么严肃的讨论啊!在那里,他们友爱地争吵,吵完了反而更加亲热。毕诺业希望回到童年的境界,忘掉现在——但这些新交的朋友挡着去路——不知怎么的,他们不让他进去。以前,毕诺业一直没有弄清楚他生活的中心什么时候已经转移,生活的方向什么时候已经改变——现在他一切都清楚了,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他感到很害怕。

  安楠达摩依早晨把衣服晾在屋顶上,中午上去收取时,发现毕诺业在戈拉屋里,不由得吃了一惊。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肩上说:“怎么啦,毕诺业?你脸色苍白,出了什么事了?”

  毕诺业坐起来说:“妈妈,起先我常到帕瑞什先生家的时候,戈拉常常生我的气。那时我总觉得他不对——不过倒不是他不该生气,而是我太愚蠢了。”

  安楠达摩依微微地笑着说:“我不说你绝顶聪明,不过我倒想知道,关于这件事,你蠢在哪里?”

  “妈妈,”毕诺业回答,“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之间的教社风俗完全不同。我想的只是从他们的榜样和友谊里,我可以得到多少快乐和教益。因为这个缘故,我很想和他们接近。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到你刚才说的话,”安楠达摩依插进来说,“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妈妈,您不知道,”毕诺业说,“我已经在他们的教社里给他们捅了一个大娄子——人们已经议论纷纷,我永远不能再到他们……”

  “戈拉常常反复地讲一句话,”安楠达摩依打断他说,“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最坏莫过于表面上平安无事,骨子里存在问题。我认为,如果梵社出了乱子,我们不必为它惋惜。这对它会有好处。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毕诺业觉得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是不是完全无可非议。罗丽妲和他不在一个教社。和她结婚是不可能的,因此,毕诺业觉得爱她似乎就是在暗中犯下了罪。一想到现在已经到了不能不用苦行来赎罪的时候,他就感到十分痛苦。

  “妈妈,”他感情冲动地大声说,“要是当初和萨茜穆克希的亲事谈成就好了。我应该被一条结实的锁链绑在我该在的地方——我应该被它绑得紧紧的,永远不能挣脱。”

  “那就是说,”安楠达摩依笑着说,“你不是要萨茜穆克希做你的新娘,而是要她做你的锁链,萨茜的命有多苦啊!”

  正在这个时候,仆人来通报帕瑞什先生的两个姑娘来了。一听到这个通报,毕诺业的心就飞快地跳动起来。他相信她们是来向安楠达摩依控告他,请她警告他以后小心点的。他慌忙站起来说:“妈妈,我得走了。”

  不过安楠达摩依拉着他的手说:“毕诺业,不要离开家,在楼下等一会儿。”

  毕诺业下楼的时候,不断地对自己说:“她们这样做实在是多余的。过去的事无法挽回了,不过我宁可死,也不会再到她们家去了。对罪恶的惩罚,一旦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即使把罪犯烧死,也是不肯熄灭的。”

  他刚要走进楼下戈拉常坐的那间屋子,便碰到下班回家的摩希姆,他已经解开裤扣,好让越来越大的肚子得到更多的自由。“好,好极了,毕诺业,你来了。”摩希姆一边和毕诺业握手一边大声说道,“呃,我正想找你呢。”他把毕诺业让进屋里,从随身带的蒟酱叶盒子里拿出蒟酱叶请他吃。

  “拿烟来。”他大声喊道,接着就开门见山谈到心里的事情。他问道:“那件事实际上已经决定了,不是吗?所以现在……”

  他马上看出毕诺业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别扭了。这并不是说他表示出很大的热情,但也并没有想把问题推开的意思。摩希姆提出要把日子定下来时,毕诺业说:“等戈拉回来,我们就可以把日子定下来了。”

  “那只不过还有几天。”摩希姆满意地说道。接着,他又说:“吃点儿茶点怎么样,毕诺业?”

  在毕诺业摆脱了吃茶点的危险、摩希姆到内宅去满足肚子的要求之后,毕诺业从戈拉的书桌上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接着他放下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一个仆人走进来说,她们请他上楼。

  “请谁?”毕诺业问。

  “请您。”仆人回答。

  “她们全都在楼上吗?”毕诺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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