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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你有没有想过,”哈兰回答,“也许在她同意结婚的时候,倒是充分了解自己的心意,她之所以拒绝,正是因为她不了解呢?”

  “两种假设都有可能,”帕瑞什先生承认,“不过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当然不可能举行婚礼。”

  “你不愿意为了苏查丽妲本身的利益劝劝她吗?”

  “你应该知道,不符合她利益的事,我是不会劝她去做的。”

  “如果情况果真是这样,”哈兰脱口而出,“苏查丽妲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最近府上发生的这些事,恕我直言,都是由于你拿错了主意。”

  帕瑞什先生微微一笑回答说:“这一点你说对了——我家里的事,要是我不承担责任,那要谁来承担呢?”

  “我可以担保,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哈兰总结说。

  “后悔是神的一种恩赐。我只怕把事情做错,帕努先生,但从不后悔。”帕瑞什先生回答。

  这时,苏查丽妲回来了,她拉着帕瑞什先生的手说:“爹,您敬神的时间到了。”

  “帕努先生,请你少许等一等好吗?”帕瑞什先生问道。

  哈兰粗鲁地说一声“不”,终于悻悻地走了。

  【第四三章】

  苏查丽妲感到十分沮丧,因为现在她好像既要对环境、又要对自己进行斗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戈拉的感情一直在加深。戈拉被捕之后,这种感情已经变得非常明显——几乎压不下去了——将来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她觉得这件事对谁都不好讲,甚至连自己都不敢正视它。

  如果能过安静的生活,她也许可以用什么妥协的办法来解决内心的矛盾,可是她安静不下来,因为哈兰鼓动了一帮梵社愤怒的社员叽叽喳喳地跑来围住她嚷嚷,甚至还有这样的迹象:哈兰准备在报上向他们提出警告。

  此外,还有她姨妈的问题,它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如果不快一点解决,就肯定会出乱子。苏查丽妲知道她正面临着危机。沿着熟悉的道路走下去,用老一套方式思考,这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这个困难的关头,只有帕瑞什先生一个人支持她。这并不是说,她向帕瑞什先生请教或商量过什么事情,因为她脑子里有许多问题连自己也弄不清楚,有些事又羞羞答答的不便开口。这只是说,他的言行和友谊,似乎默默地给了她父亲的关怀和母亲的慈爱,使她得到安慰罢了。

  秋天的傍晚,帕瑞什先生不到花园去祈祷,而是经常在房子西侧的一间小屋子里做礼拜。夕阳的余晖从敞开的大门射进屋来,落在他那满头银发、和平宁静的脸上。这时苏查丽妲就轻轻地走进来,悄悄地坐在他身旁。她觉得她那颗烦躁不安的心可以在帕瑞什先生深远宁静的沉思的气氛中安静下来。因此,在帕瑞什先生睁开眼睛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他这个女儿——一个安静沉默的信徒——坐在他身旁,彷佛沉浸在无法形容的幸福之中,这样,很自然地,他也从心的深处默默地为她祝福。

  帕瑞什先生一贯追求与至上的天神结合,他的心总是向往最美好、最真诚的境界,从来就不大关心尘世间的事物。他由此得到了解脱和自由。这种性格使得他不可能去干涉别人的信仰或行动。他相信人是善良的。他对各种各样的风俗习惯都能迁就,因此就常常遭到教派观念很深的人的指责。不过尽管这种指责可能会伤害他,却永远不会扰乱他的平静。他经常在心里反复地这样想:“我不想从旁人手里得到什么,我只接受神的恩赐。”

  苏查丽妲为了能够受到帕瑞什先生这种深沉宁静的性格的熏陶,近来常常找各种借口到他那边去。每逢内心和外界的矛盾把这个缺乏经验的姑娘弄得莫知所措的时候,只要她把头在父亲的脚上靠一会儿,她的心就会感到安静了。

  过去她曾希望,只要她有力量坚持下去,耐心等待时机,她的对手就会精疲力尽,承认失败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只好试探着走一条陌生的道路。

  芭萝达太太发觉用斥责的方法不能使苏查丽妲改变态度,也不可能把帕瑞什先生争取到她这边来,于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加倍地集中在哈里摩希妮身上。一想到她家里住了这么一个女人,她简直就要气得发疯。

  在她先父忌辰的那一天,巴萝达也邀请了毕诺业。全家和朋友们要在傍晚举行祭礼。她的几个女儿和苏查丽妲忙着帮助她布置房间。

  芭萝达正在忙着,忽然看见毕诺业上楼找哈里摩希妮去了。一个人在烦恼的时候,最小的小事也会显得很严重,剎时间,她气得无法继续布置,非要跟着毕诺业到哈里摩希妮的房间去不可。到了那儿,她看见毕诺业已经坐到席子上,正在亲热地和哈里摩希妮谈天。

  “你听着,”芭萝达突然发作说,“你可以住在我们家,要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也愿意照顾你。不过我要告诉你,爽爽快快地告诉你,我们不能让你在这儿供偶像。”

  哈里摩希妮一生全都是在乡下度过的,她以为梵社只不过是基督教的一个教派。原先她心里只考虑在和他们打交道时要保持多大的距离才不至于出问题,现在她才逐渐意识到他们也会不愿意和她交往,所以最近她常常考虑,在这种情况下她该怎么办。

  芭萝达太太这一番坦率的话,清楚地说明不能再迟疑了,必须立刻作出决定。起先她想搬到加尔各答别的地方去住,这样还可以有时看见她的苏查丽妲和萨迪什;可是后来她想,她那微薄的积蓄能够应付得了加尔各答的生活费用吗?

  芭萝达暴风雨式地来了又走了。有好一会儿,毕诺业垂下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后来哈里摩希妮打破了沉默说:“我的孩子,我想去朝拜圣地,你们有人可以陪我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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