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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我说,妈,有一大批人要到梅登海德去吃晚饭和跳舞,他们叫汤姆和我也去。你不介意吧,嗯?”

  梅登海德(Maidenbead)在伦敦西,为伯克郡自治城市,濒泰晤士河。

  热血冲上了她的面颊。她不由得失声地回答道:

  “你们怎么回去呢?”

  “噢,这没有问题。我们会找人给我们搭便车回来的。”

  她无可奈何地瞧着他。她不知该说什么。

  “这将是非常开心的。汤姆拼命想去。”

  她的心沉下去了。她用了最大的忍耐才好容易没有大吵大闹起来。她控制住了自己。

  “好哇,宝贝。但不要玩得太晚了。记住汤姆明儿一清早就要起来的。”

  汤姆也来了,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你真不介意吗?”他问。

  “当然不。我希望你们玩得痛快。”

  他朝他粲然一笑,可她的眼睛里却冷冰冰地充满着怨恨。

  “我倒认为那两个孩子走开去也好,”在他们登上汽艇时,迈克尔说。“我们有好久没有在晚上单独待在一起了。”

  她握紧拳头,硬使自己不要对他说闭住他的贫嘴。她正怒火中烧。这下可使她忍无可忍了。两个星期来汤姆一直不顾她,连以礼相待都没有做到,而她始终是天使般地亲切。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能表现出这样好的耐心。任何一个别的女人都会对他说,如果他不能按人之常情行事,就给我滚开。自私、愚蠢和庸俗,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几乎情愿他明天不准备走,这样她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把他连同行李一起撵出去。一个伦敦城里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敢这样对待她;诗人、内阁大臣、世袭贵族都不借回绝最重要的约会,只求有机会同她共进一餐,而他却把她丢在一旁,去跟一批什么戏也演不来的、用过氧化氢漂白头发的冒牌金发女郎跳舞。这说明他是个多大的混蛋。你会想他总该有些感恩之心吧。可不是吗,他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她给他买的。他引以为骄傲的那只金烟盒,不是她送给他的吗?还有他戴着的戒指。天哪,她要跟他算帐。

  是的,她知道该怎么办。她知道他在哪个方面最为敏感,她知道如何能最恶毒地伤他的心。这一下将狠触他的痛处。她在脑子里反复考虑着这个计谋,心头感到一阵淡淡的宽慰。她急于要立即去做她在这计谋中所要做的事情,因此他们一回到家,她就上楼到自己房间里。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四张一镑的和一张十先令的钞票。她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亲爱的汤姆:
  明晨不能见你,特在此附上这点钱供你付赏钱之用。三镑给管家,一
  镑给侍候你的女仆,还有十先令给汽车夫。
  朱莉娅

  她把伊维叫来,吩咐她把这封信叫明天唤醒汤姆的女仆交给他。她下楼去吃晚饭的时候,心里觉得好过得多了。她和迈克尔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饭后他们同玩六副牌的伯齐克牌戏。即使她花了一个星期来费尽心机,也不可能想出比这可以更加厉害地羞辱汤姆的办法。

  伯齐克牌戏〔bezique)为一种两人玩的牌戏,将52张的扑克牌中去掉2,3,4;5,6各四张,剩下32张为一副,可用一副玩,也可以用几副混和在一起玩。这里说六副,则有192张牌。

  然而等她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在等待罗杰和汤姆回来。她想到一个念头,使她心神不宁起来。也许汤姆会意识到他的行为太不像话;如果他稍加思考,他定能想到他造成了她多大的不愉快;很可能他会感到抱歉,因而到了家里,跟罗杰道了晚安之后,会悄悄走下一层楼,到她的房间里来。假如他会这样做,她将一切都宽恕他。那封信大概在管家的餐具室里;她可以很容易地溜下去把它取回来。

  终于一辆汽车开来了。她开灯看了看时间,是三点钟。她听着这两个小伙子上楼,走进他们各自的房间。她等待着。她把床边的灯开了,这样他开门的时候,可以看得见。她要假装熟睡着,然后等他踮着脚向她悄悄地走来时,慢慢地张开眼睛,朝他微笑。她等待着。夜阑人静,她听见他上床和关灯的声音。她两眼茫茫地向前方盯视了一阵,然后耸耸肩,打开床边的抽屉,从一只小瓶子里拿了两片安眠药。

  “要是睡不着,我准会发疯。”

  〖十五〗

  朱莉娅到十一点过后才醒来。在她收到的信中有一封不是通过邮局寄来的。她认出是汤姆的具有商业文书特色的端正的笔迹,便把信拆开。里面只有四镑十先令的钞票,别无他物。她感到有点难过。她并不确切知道自己原来指望他对她用恩赐口气写的短柬和侮辱性的赠礼会作出怎么样的回答。她没有想到他会把它退回来。她优虑起来,她原想伤伤他的感情,现在却怕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他给了仆人们赏钱,”她这样喃喃自语来安慰自己。她耸耸肩膀。“他会回心转意的。让他明白我并不全是奶与蜜般甜美,这对他不会有伤害。”

  典出《圣经·民数记》第16章第13节,奶与蛮之地象征丰饶、繁荣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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