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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我想肯定不会。”

  “在我们决定来伦敦之后,我去看了拉里,问他我们能不能一同消磨我在巴黎的最后一晚。当我告诉家里人时,艾略特舅舅说这非常不得体,妈说她觉得没有必要。妈说没有必要,意思就是说她对这件事完全不赞成。艾略特舅舅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们打算找个地方吃晚饭,然后去逛那些夜总会。他告诉妈说,她应当禁止我去。妈说,‘如果我禁止你去,你会听吗?’我说,‘不,亲爱的,绝对不听。’她就说,‘这就是我原来设想的,既然如此,我禁止你去好像没有什么意思了。’”

  “你母亲好像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女人。”

  “我敢说很少有什么事情逃得过她的眼睛的。拉里来接我时,我到她房间里跟她说再见。我稍微打扮了一下;你知道,在巴黎非得如此不可,不然的话看上去就太像光着身子了;当她看见我穿的那些衣服时,她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使我很局促不安,觉得她相当敏锐地看出我心里的打算。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吻了我一下,说她希望我玩得开心。”

  “你打算干什么呢?”

  伊莎贝儿疑惑地望着我,就像决定不了自己究竟坦白到什么程度。

  “我敢说我看上去很不错,而且这是我的最后机会。拉里在马克西姆饭店定了一张桌子。我们点了很多好菜,所有我特别喜欢吃的东西都点了,还喝了香槟。我们杂七杂八地谈,至少我是这样,而且引得拉里大笑。我喜欢他的一件事情是,我总能够使他开心。我们跳了舞。跳舞跳够了以后,我们就上马德里堡〔注:一家超级饭店。〕,在那边碰到几个我们相识的人,就加入他们一起;我们又喝了香槟。后来我们又去阿卡西亚。拉里舞跳得很好,而且我们步调很合。又是热,又是酒,又是音乐——我有点飘飘然起来。我觉得毫不在乎。我和拉里脸儿相偎地跳着,我知道他要我。天知道,我也要他啊。我有了一个想法。我觉得这个想法一直就在我脑子里。我想我要把他带回家,只要带回家,嗯,那个不可避免的事情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我要说,你这样措辞再微妙不过了。”

  “我的房间离艾略特舅舅的房间和妈的房间有一段路,因此我认为没有危险。等我们回到美国之后,我想我就写信告诉他我怀孕了。他那时就只好回来和我结婚,而且只要能把他弄回去,我敢说使他留在美国并不难,特别是妈在生病。‘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我这个蠢货,’我跟自己说。‘这一来,当然什么都解决了。’音乐停下来时,我仍旧在那里让他搂着我。后来我说时间晚了,明天中午我们还要上火车,所以我们还是走吧。我们乘了一辆出租车。我紧紧偎着他,他用胳臂搂着我,而且吻了我。他吻了我,吻了我——啊,简直像是登天。车子开到门口,好像只有一剎那的工夫。拉里付掉车钱。

  “‘我走回去。’他说。

  “汽车隆隆开走,我拿胳臂搂着他的头颈。

  “‘上来再喝一杯酒,好吗?’我说。

  “‘行,如果你要我这么做的话。’他说。

  “他已经揿了门铃,这时门开出来。我们进门时,他把电灯扭开。我看看他的眼睛;眼睛的神情是那样信任,那样诚实,那样……那样天真无邪;他显然一点没察觉到我在设下一个圈套;我觉得,我不能对他玩这样的卑鄙手段。这就像把孩子手里的糖拿掉。你知道我怎样做的。我说,‘呀,也许你还是不上去的好。妈今天晚上不大好。如果她已经睡了,我可不想吵醒她。晚安。’我仰起脸让他吻了我,把他推出门。事情就这样完结。”

  “你懊恼吗?”我问。

  “也不高兴,也不懊恼。我只是自己做不了主。并不是我要这样;只是一时冲动,使我没法子不这样做。”她勉强一笑。“我想你会说这是我的性格的好的一面。”

  “我想你可以这样说。”

  “那么我的好的一面只好自食其果了。我相信将来它会小心点。”

  我们的谈话实际上就这样结束。伊莎贝儿对自己能够无拘无束地跟人谈话也许相当感到慰藉,可是,我能给她的只是这一点点。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尽到责任,想讲几句话使她多少感到舒服一点。

  “你知道,一个人在恋爱,而且事情弄得全然不对劲时,心里总是非常难受,而且好像永远不能摆脱似的。可是,你会诧异的是,海在这上面很起作用。”

  “这话怎么讲?”

  “爱情是个很不行的水手,你坐一次船,它就憔悴了。当你和拉里之间隔开一座大西洋时,你会意想不到地发现,在启程以前,好像无法忍受的苦痛,也变得轻微了。”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这是一个曾经沧海的人的经验体会。我在爱情上碰了钉子,感到痛苦时,就立刻去搭上一只大海轮。”

  雨仍旧下个不停,我们认为不去看汉普顿宫那些华贵建筑,甚至伊莉萨白女王的床,伊莎贝儿也可以活下去,所以就坐车子回到伦敦。这以后我还见过伊莎贝儿两三面,但是,都有别人在场。后来我在伦敦住够了一个时期,就上蒂罗尔山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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