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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下来。加倍的价钱都还是便宜。”

  艾略特是个热心的天主教徒。他在巴黎住下不久,就碰见一位神父。那人出名的会说人皈依,过去多少相信异端的迷途羔羊都被他圈了回来。他饭局最多,人有名的善于辞令。他的教务活动只限于富贵人家。虽则出身寒微,多少高门大户都尊为座上客。这样一个人,艾略特见了当然动了念头。他偷偷告诉一位新近被这位神父说服改教的美国阔太太,说他家里虽则一直奉的圣公会派,他本人却是对天主教向往已久。有一天晚上,这位太太请他吃饭,跟这位神父见见;就只他们三个,神父是谈笑风生。女主人把话兜到天主教上去,神父谈得非常热烈,丝毫不迂腐,虽则是教中人,就像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同另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谈话一样。艾略特发现神父十分知道他的为人,有点受宠若惊。

  “范多姆公爵夫人上回还跟我谈起你,她觉得你看事情顶清楚。”

  艾略特快活得红光满面,公爵夫人他是进谒过,可是,从没有想到她会对他动一下脑筋。神父心性广阔,见解摩登,态度宽容,一番关于天主教的议论谈得既高明又温和。他把天主教会说得使艾略特听来很像一个任何有教养的人如果不加入就对不起自己的高尚俱乐部。六个月后,艾略特就入了教。这样一改宗,再加上在天主教方面的慷慨布施,那几家以前进不去的人家大门也被他敲开了。

  也许他放弃祖传的宗教,动机并不纯正,可是改宗以后,倒的确诚心诚意。每星期要到第一流人士光顾的教堂去做弥撒,过些时就去神父那里忏悔,隔两年总要朝一次罗马。久而久之,教廷因他虔诚,派了他御前侍卫,又见他孜孜克尽职守,奖给他圣墓勋章。说实在话,他在天主教方面的事业和他在世俗方面的事业,可算一样成功。

  我时常问自己,以他这样一个聪明、和蔼、学识优长的人怎么会被势利蒙着心眼儿。他不是暴发户。父亲在南方一个大学当过校长,祖父是相当有名的神学家。以艾略特的机伶,绝不会看不出那些应他邀请的人多只是混他一顿吃喝,有些是没脑子的,有些毫不足道。那些响亮的头衔引得他眼花缭乱,看不见一点他们的缺点。我只能这样猜想,跟这些家世绵邈的人过从亲密,做这些人家妇女的近臣,给他一种永不厌烦的胜利感;而且这一切,归根结柢,实起于一种狂热的浪漫思想;这使他在那些庸碌的小小法国公爵身上见到当年跟随圣路易〔注:一二一五~一二七〇,即法王路易九世,曾两次率领十字军东征。〕到圣地去的十字军战士,在装腔作势、猎猎狐狸的英国伯爵身上见到他们在金锦原〔注:法国吉塞尼附近平原。〕侍奉亨利八世的祖先。跟这些人在一起,他觉得就像生活在天地广阔的英勇古代里一样。我想他翻阅戈沙年鉴〔注:一七六三年创刊,以纪录欧洲贵族世系为主。〕时,看见一个姓氏接一个姓氏地使他回想起年代悠远的战争,史册上的攻城战和著名的决斗,外交上的诡诈和王侯们的私情,他的心就会热得跳起来。总而言之,这就是艾略特·谈波登。

  五

  我预备洗个脸,梳一下头发,再去赴艾略特约的饭局;正忙着时,旅馆里人打电话上来,说他在楼下等我。我有点诧异,可是一收拾好,就下楼去。

  我们握手时,他说:“我想我自己来接你要安全些。我不清楚你对芝加哥到底有多熟。”

  他这种感觉,我看出好些住在国外多年的美国人都有;他们心目中彷佛美国是个很难走甚至危险的地方,你不能随随便便让一个欧洲人单独去闯。

  “还早,我们不妨走一段路,”他提议。

  外面微有寒意,可是,天上一丝云都没有,活动活动筋骨倒不错。

  我们走着路时,艾略特说:“我想你会见家姐之前,最好先知道一点她的为人,她有一两次住在巴黎我那里过,不过,我记得你那时不在,你知道,今天人并不多,就是家姐和她的女儿伊莎贝儿和格雷戈里·布拉巴宗。”

  “是那个室内装饰家吗?”我问。

  “对了,家姐的屋子精透了,伊莎贝儿和我都劝她重新装修一下,我刚巧听见布拉巴宗在芝加哥,所以就叫家姐请他今天来吃午饭,当然,他不是怎么一个上等人,但是很行,玛丽·奥利芬特的拉尼堡,圣厄茨家的圣克利门蒂·塔尔伯特府,都是他装饰的。公爵夫人极其喜欢他。你可以看看路易莎的屋子,我永远不懂得,她这么多年怎么住得下去,不过说起这个来,她怎么能在芝加哥住下去,我也永远不懂得。”

  我从他嘴里得知布雷德利太太是个寡妇,三个孩子,两儿一女,不过儿子年纪大得多,而且都已结婚,有一个在菲律宾政府里做事,有一个,像他父亲过去那样,在外交界服务,现在人在阿根廷都城。布太太的丈夫过去宦历甚广,在罗马做了几年一等秘书,后来又派到南美洲西岸的一个小共和国当专员,人就是死在那边。

  艾略特继续讲下去,“他去世之后,我要路易莎把芝加哥的宅子卖掉,可是,她不忍心。布家这所宅子买下来已有了年代,他们是伊利诺一个顶旧的旧家。一八三九年从维吉尼亚原籍迁来这里,在现在离芝加哥六十英里的地方置下田产,目前还保留着。”艾略特迟疑一下,看看我吃不吃他这一套。“我想你也许会说他家早先是种田的,不过,我不晓得你可知道,在上世纪中叶的时候,中西部开始开发,不少维吉尼亚的人,好人家的子弟,你晓得都被无名的诱惑打动,离开了丰衣足食的乡土。我姐丈的父亲切斯特·布雷德利看出芝加哥有它的前途,来这里进了一家法律事务所,反正他赚的钱也够儿辈吃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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