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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17.热水潭边圣诞夜

  时间一天一天、一星期一星期地过去,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决定,以德国人的方式——点灯来欢度佳节,但我们没用蜡烛,而是用了鹿油灯。值得一提的是,河对岸已杀了第二匹马,那头大棕熊也不见了。它本来并不想放弃这一片的隐居地,可这儿真没什么它能吃的了,对岸的人们还经常袭击它,它躲开了。

  四周的高山出现了巨大的雪崩,大量的雪块从我们对手的“房”上滚下,让我觉得那里危机四伏,而他们却无动于衷。

  圣诞节前三天,我与劳斯一起爬上山去锯几棵圣诞树。当我们下山时,发现那边已杀了第三匹马。若最后一匹吃完了,该怎么办呢?他们把那些骨头作为诱饵放在树下。可那只大熊很聪明,偷偷地把它们拖走,而不是当场吃掉,以免发出声音暴露了自己。它看起来很饿,因为它在我们周围已窥视了一些时间。我们没有打扰它,后来我们肯定,它的驻地就在我们附近。这个活泼的家伙今年似乎不想冬眠了。

  这天下午,我们还忙碌着把莳萝果雕刻成灯座,并用荒野里所有的装饰品来装点圣诞树。没有人比我的好友哑巴鱼更开心,他很想帮忙,可他的身体太弱,从进入12月以来他的体力每况愈下,他的死是不可避免的。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有多痛,他是否知道死亡离他有多近呢?对此他沉默不语。他始终充满着淡淡的友情并且把更多的爱给我。晚上,温内图悄声对我说:“你还记得吗,我在药弓河时对他的看法?现在时候终于到了,怜悯的土地会在荒野里欢迎他的,我们将在热水潭为他铺好最后的床铺!”

  今天我站第一岗。当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后,哑巴鱼问我外面的天气怎样。我告诉他,没有下雪,而是一个美好的星光灿烂的夜晚。他请我扶他去外面,他很想与我一起呆在这样的星光下,我满足了他的愿望,他裹着被子躺在我的怀里。他的眼睛望向天空,好久不说话,然后抓住我的手,说:

  “听着,亲爱的萨普,若你将来有儿子,千万不要强迫他,让他干他不愿意干的事!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的青春就这样被夺走,并且一辈子过着地狱般的生活。但我不去抱怨别人,现在快到终点了。我很高兴,终点到了。”

  “你怎么能说快到终点了呢,亲爱的哑巴鱼?你会恢复过来,并且活得很长。”

  “不要说了!你和我一样清楚,我至多只能活两三天了,这一点我早已知道了,你的眼里充满了加倍的爱护。你知道,我只为了与你在一起而活着,因此,能在你身边死去,我感到高兴。你有时精神不集中,有点健忘,但你是惟一一个爱过我的人。我不会忘记你。不对吗?你知道我得死了?不要骗我!在我离别时你还应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快要死了,对吗?”

  “对。”

  “谢谢你。你知道,死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么可怕。我祝你生活幸福并且会在天堂里向你问好。听着,萨普,不要哭泣!帮帮我,别哭泣!”

  “我不哭,亲爱的哑巴鱼。”我难过地说。

  “不对!有温热的眼泪滴到我的脸上,那是你的。我不把它们擦掉,我要带走,让敬爱的上帝看看,这样他就知道,在世界上还有真正的朋友和好人。但我不想在圣诞节之前离去。圣诞树要亮起来了!若它的光能照我上天该有多好啊……那棵树在法尔克纳的弗朗茨那里,还有你的诗,我还能背出来。我还想再背一次,给那三个穷人,并且也在圣诞树下!萨普,跟我一起祈祷,上帝啊,让我活到圣诞节!”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们静静地祈祷。他一动不动,后来我感觉到他轻轻的呼吸,他在祈祷中入睡了。我坐了几个小时,没有动,以免吵醒他。星星眨着眼睛,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突然对岸传来一阵可怕的咆哮和轰响,像子弹射击,接着又静下来了。

  哑巴鱼醒了。温内图、萨纳和劳斯走了出来。

  “雪又从高高的岩石上冲下来,可能很多。”温内图说,“在哪儿?”

  “似乎在他们房子的附近。”我回答。

  我们听了一会儿,没有呼救声。

  “现在没声音了。”温内图说,“晚上我们不能去,要等到天亮。我值班的时间到了。”

  “请让我与哑巴鱼留在这儿,他希望这样!”我回答。

  他们进去了,我又单独与哑巴鱼在一起。他闭着眼睛并且开始呼吸困难,好像在做噩梦,然后睁开眼急急地说:

  “萨普,帮帮我好吗?”

  “好的。”

  “你会讥笑我的,可我刚才闭着眼睛清楚地看见,熊在那儿,有个人因害怕不敢呼救。跑过去救救他!你愿意吗?”

  “愿意。”

  我没有讥笑他。他的语调里带着一种强制性。有时快死的人有超人的视力。我把他背进屋。其他人还没睡着。我把哑巴鱼的话告诉他们。劳斯留在他身边,温内图和萨纳一同陪我去。

  星星照耀着我们的路。那边一直在燃烧的火灭了。我们朝岩石走去,沿着湖的北面,很难被发现。那边一大堆雪对着我们发出微弱的光,还夹杂着从山洞里冲下来的石片。我们现在发现,房子倒塌了,看来,哑巴鱼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时我们听到噼啪声,像骨头被碾碎。这一定是大熊,我们小心地轻轻靠近。它那被雪冲刷干净的身体躺在雪崩的边缘,并且在咬着什么。我们站起来向它走去。它看到我们立即直起身子转头扑过来。三声枪响了,我一枪,温内图两枪。熊转向一边倒下后,滚了一下便躺在那里了。

  “它死了?”传来因害怕而沙哑的声音,“拉我出来,老铁手!上帝啊,我求你!”

  我们小心地走到熊跟前,它死了。在碎石片中有两个人,互相只有三步距离。一人的头在外面,另一人则连胸脯都露在外面,他的头已被熊捣碎了。活着的是希勒!他没有受伤,软软的雪保护了他,但雪块把他夹住了。被熊啃过的死者是爱格利。我们把石头搬开,把希勒的脚拉出来。

  “感谢上帝!”他冒出一句,“这……我再也不会忘记你!我不是胆小鬼,但在这半小时里我经历了100年的极度恐惧。我和爱格利在屋前坐着。突然,雪崩了,我们出不来,石头太重。然后熊来了,它瞪着我们很长时间了,在想先吃谁。一会儿闻闻爱格利,一会儿闻闻我,我感觉到了它那热呼呼的臊臭的呼吸。最终它选择了他。在可怕的撕咬中,头骨噼啪响并且四处飞溅。熊先找脑髓。我埋在那里动不了,它随时会来吃我,太可怕了,我无法形容!这时你来了,现在我获救了,感谢上帝!”

  “你谢谁呢?”我问,“上帝?我以为,相信上帝是幼稚行为?”

  “不要说了!老铁手,我求你!在我经历了长久的可怕的生与死之后,我已认识到了我的罪恶,我的罪孽。救救房子里被埋的人,我可以一起帮忙。我的关节还在发抖。”

  他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雪崩与石头一起,像预定好一样,从房顶砸下来,房子被压坏了。我们听到碎石片下低沉的声音。我们用力挖着,想尽快找到那些在里面还活着的人。四周黑洞洞的,随时都会有碎片掉下来,希勒和我们一道挖着。将近早上,我们终于挖通了。

  第一个救出来的是拉赫纳,当他看清我们是谁时,没有说一句话。也许在他的眼里,我们这些人不值得感谢。然后爬出拉艾特和维利,他们也没有受伤。他们好像忘了是我们的敌人,紧握住我们的手。这时下面传来一阵呻吟声。我让萨纳去我们那儿取来几只松木火把。他拿来后,我点上便钻了进去。

  我先发现了柯纳,他已经死了。一块岩石的尖角扎入他的胸部,他的身体没被压住。我仔细地搜了他的口袋,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外还有两张存款单。我把它们拿过来装在口袋里,因为这涉及到由犯人们卖掉瓦特和维利金块换来的钱。我继续往前爬,爬到那个呻吟的人身边,原来是牧师。他伤得很重,痛苦地呻吟着,好像快不行了。我没想去救他。我摇摇他,因为我想问他一个问题,长久以来我一直琢磨这个问题,想找到答案。他醒了过来,盯着我。

  “雪伯特,是你开枪打死了桂·法纳尔?”我对他喊道。

  “法纳尔?”他问,“蠢驴!他为什么合发我?”

  一阵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的坦白。他那变形的脸在我点燃的松木火把的照耀下像一张魔鬼的脸。

  “还有拉艾特?”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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