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雷马克 > 西线无战事 | 上页 下页


  他又转身对我们说:“当然你们可以随便吃啦。”

  * * *

  克托辛斯基成为我们的核心,他过去是鞋匠,可懂得各种手艺。我所认识的人里最机敏的就是他了,他有第六感可以告诉我们怎样。而克络普和我还有海依·威思托洪都是他的朋友和崇拜者。不过海依总是在克托的指挥下用拳头去解决问题。而且他也善于如此。

  譬如,上次我们开到一个陌生的小城镇已是晚上,发现这里空得只剩下墙壁和街道了,驻进一家小工厂里。为了驻兵方便他们用几根板条绑上铁丝网做成简易床。铁丝网很硬又没东西可以垫着睡。

  克托扫视了一番,便带着海依·威思托洪出去了。这个地方我们都是初来乍到,都不熟悉。但很快仅过了半小时,他们便挟着大捆稻草回来了。其实克托早留意到马房有稻草了。但可恶的是饥饿不时地驱赶着睡意,肚子直叫唤。

  克络普问一个炮兵说:“你过去来的时候周围有没有餐厅或能吃饭的地方?”

  他笑着说:“这个地方连面包皮都找不着,还能有什么呢。”

  “那,就没人住吗?”

  他吐了口唾沫。“有是有,可他们几个都得成天在炊事房打转,想找东西吃呢。”

  大家一听都泄了气,只好勒紧裤带,等着第二天军粮送来。

  克托不声不响戴了帽子对我说要到周围去转转,了解了解情况。

  炮兵嘲讽地笑了笑,“去也是白去,没什么希望,去了也得空手回来。”

  大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都无奈地躺下来试着去睡觉了。

  克络普把一根烟折下一半给我抽。恰德则大吹他的家乡名菜:大菜豆肥肉。要用香薄荷调制,再把马铃薯,菜豆肥肉之类一块煮味道极佳。说着双眼放光。有人坚决制止恰德再讲下去。屋子鸦雀无声,只有几支蜡烛摇摇晃晃地放光亮,那炮兵还在不厌其烦地吐着唾沫。

  我迷迷糊糊以为在梦中,只见克托推门进来腋下夹着两块面包。手里拎着血乎乎的沙包马肉。

  炮兵烟斗从嘴里掉下来。上前摸了摸面包:“还是热的,真是面包呀。”

  克托辛斯基并不言语。他倒不在意别的什么事情。只管东西已经到手就行了。他真是神通广大,或者,就连在荒凉的大沙漠里他也能在一个钟头内从外边带回椰子、烤肉和美酒,饱餐一顿的。

  “海依,找些碎木柴来。”他说。

  他想得非常周全——外衣下面拿出一个平底煎锅。口袋里掏出一把食盐。居然还有块猪油。那边海依生起火来照得空荡荡的大厂房如同白昼。我们也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炮兵灰溜溜看着,本想称赞克托辛斯基拍两句马屁分些东西吃。但克托根本不去搭理他,便也只好作罢了,悻悻地离开了。

  克托辛斯基很善于烤马肉。他先用水煮一会儿,再把它放到锅里煎,这样就不会使肉老而变味,吃起来又鲜又嫩。我们纷纷拿出小刀围坐过来,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吃得肚子涨起来了。

  克托就是这样的人,他能在一个陌生地方用一个钟头的功夫准确无误地找到所要吃的东西。而每次他都是先戴好帽子再一声不吭离开,之后满载而归。

  就连严寒的天气,他也能弄来热水、劈柴、干草、桌椅,特别是吃的东西。太难以置信了。别人会说他是个能从空气中获取东西的魔术师。他的代表作是那四盒大海虾。而我更喜欢一块猪油味。

  我们住在向阳的一面。这里弥散着焦油和夏天的臭脚的气味。

  克托开始和我聊天,因为恰德忘了给一个少校敬礼,中午只好反复练习,克托总想不通,说:“我赌我们打败仗,因为敬的礼太标准了。”

  克络普晾好洗过的袜子,赤着脚卷着裤腿走过来。听见克托放了一个响屁,然后颇有韵味地说:“是小豆子,就能发出声音。”

  他们为预测下面的空战胜负争论开来,并且还以一瓶啤酒作为赌注。

  克托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还编了几句:“同样的饭菜,同样的薪水,就能远离战争。”

  克络普反倒俨然是个思想家。他认为现在的战争不公道,太复杂。让本不该打仗的人上了战场。他提议,交战应和过节、买门票、用乐团,像斗牛那样。让交战团部长将军穿泳裤,拿棍子公平决战。活着的,代表国家是强胜者。

  一会儿又扯到操练上去了。

  营院里正午的阳光毒射着,热流在广场上空环绕,营房空无一人,一切都懒懒地昏睡了,唯独传来鼓手们呆笨的、单调乏味的弹奏声。炽热的正午、营前的广场和鼓手们的练习正如奏放着一支优美的三和弦!

  营房的门窗黑乎乎什么都没有,几条帆布裤子搭挂着。多少人都渴望他们。里面是有几分凉的。

  很难想象霉了的寝室、铁床架、花格床单、板凳和木柜,现在竟成为渴求奢侈的目标!这一切在前线居然还弥漫着家乡的浓郁气息。

  克托辛斯基用丰富的语言绘制了这一切,表达中充满光泽和激情。要是能回到那里,我们真愿付出所l有!再往后,我们就不敢幻想下去了——

  那次晨练——“九八式步枪的组成”午后体操课——“钢琴手出列。右转弯跑步走到伙房前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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