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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第廿四章

  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是在“幽灵”号上发生的几件事情,不过那是在我发现我爱上莫德·布鲁斯特后的四十个小时里。我,过去生活在安静的环境里,只是活到三十五岁才碰上了这不可理喻的冒险,连做梦也想不到,过去经历过不知多少个四十个小时,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比这更意外和更兴奋的事情。我耳边还回响着一种小小的充满自豪的声音,告诉我总的情况看来,我表现得还不是很差劲。

  一开始,正赶上吃午饭,狼·拉森告诉那些猎人,他们以后要到统舱去用餐。这是猎杀海豹帆船上前所未有的事情,因为按照惯例在这种船上猎人们是被当作非正式的高级船员看待的。狼·拉森没有说明理由,但是他的动机是再明显不过的。霍纳和“思谋克”过去一直向莫德·布鲁斯特大献殷勤,在莫德·布鲁斯特看来难免可笑却也无碍面子,但是对狼·拉森来说却显然是酸溜溜的。

  这道命令猎人们听了敢怒不敢言,只是另外四个猎人下死眼看着那两个招来祸端的家伙。乔克·霍纳一向行事沉静,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思谋克”脑门子上血色涨得青紫,嘴张开一半还打算争辩。狼·拉森正在盯着他,等他开口,眼睛里坚毅的目光一闪一闪的;但是“思谋克”又把嘴巴闭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有什么话要说吗?”狼·扭森咄咄逼人地责问道。

  这是在挑衅,但是“思谋克”下了软蛋,没有应战。

  “说什么呢?”他问道,口气无比天真,弄得狼·拉森一下子瘪了气,别人在一旁笑起来。

  “哦,没什么,”狼·拉森不知所措地说,“我只是以为你也许想挨一脚呢。”

  “为什么挨一脚呢?”“思谋克”不慌不忙地问道。

  “思谋克”的同伴这下忍不住大笑起来,“思谋克”的船长恨不得把他杀死,我认定如果不是莫德·布鲁斯特在场,流血在所难免。在这种事情上,正是因为有她在场“思谋克”才敢恣意行事。他是一个小心谨慎多思多虑的人,怎么也不会在狼·拉森怒气比语言更加强壮的场合轻易造次。我担心一场殴斗即将发生,但是舵工这时候喊了一声,形势急转直下,避免了一场打斗。

  “嘿,看见烟了!”升降口传来一声喊叫。

  “哪个方向来的?”狼·拉森回应道。

  “就在我们船后,船长。”

  “也许是俄国的船。”拉蒂莫提醒说。

  舵工的话让别的猎人脸上马上变得焦虑起来。一艘俄国船只会出现一种情况——一艘巡洋舰。猎人们哪怕从来不管船在什么位置,但是这时候也知道我们靠近了禁海的边缘,而狼·拉森劣迹斑斑,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盗贼。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

  “我们绝对安全,”他大笑一声,向众人保证,“这次不会有盐矿的,思谋克。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我敢以五赌一,这是‘马其顿’号。”

  没有人和他下什么赌注,他于是接着说:“要是有什么麻烦事情,我以十对一也敢打这回赌。”

  “不用了,谢谢你,”拉蒂莫接话说,“我不怕丢几个钱,可是我喜欢在这事情上见个高低。你和你的那位兄弟相遇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断过麻烦,对此我以二十对一赌一把。”

  在场的人纷纷笑起来,狼·拉森也跟着笑了,这顿午餐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这多亏了我,因为他在午餐的剩余时间里不停地挖苦我,嘲笑我,压制我,我因此气得浑身直打颤。然而,我知道,为了莫德·布鲁斯特,我必须管住自己,好在我和她的眼睛接触的一剎那,我得到了报偿,如同她字斟句酌地说似的,那两只眼睛分明在说:“勇敢些,勇敢些。”

  我离开餐桌上到了甲板上,因为一艘船出现在我们漂浮的大海上,就能轻易打破这种单调的氛围,所以大家相信是“死亡”·拉森率领“马其顿”号到来时,兴奋就在所难免了。前一天下午刮起的大风和大浪,整个上午已经平息下来,因此现在可以放下舢板打一下午海豹了。这样的围猎一准很有收获。我们从天亮开始已经驶过了全无海豹的区域,我们现在进入了海豹群里。

  烟还在我们船后的几海浬之外,但是在我们放下舢板的时候,很快追上来了。舢板向四下散去,在海面上向北边水域包抄过去。时不时,我们看见船帆放下,听见射杀的枪声不断传来,看见船帆又张起来。海豹很密集,风力减下来了;形势一片大好。我们在下风处放下最后一只舢板,这下看清楚海面上铺满了一层睡觉的海豹。牠们就在我们的周围,我过去从来没有看见这样海豹比比皆是的阵势,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在海面上展开身子睡满了整个世界,像无以数计的懒洋洋的小狗似的。

  那溜烟越来越近,那船身和轮船的上部构造越来越大了。果真是“马其顿”号。它出现在我们船右舷一英哩的时候,我从望远镜里看见了它的名字。狼·拉森看着那艘船,眼冒凶光,莫德·布鲁斯特在一旁备感奇怪。

  “你那么相信的麻烦在哪里,拉森船长?”她快活地问道。

  狼·拉森看了她一眼,一瞬间的愉悦让他的五官变得随和起来。

  “你期盼什么呢?期盼他们上船来,把我们的喉咙割断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吧,”她承认说,“你知道,打猎海豹的人对我来说是很新鲜很古怪的,我期盼什么都不为过。”

  他点了点头,“很对,很对。你的错误是你没有期盼最坏的事情。”

  “什么,还有比割断喉咙更坏的事情吗?”她问,一副天真无邪充满惊讶的样子。

  “割破我们的钱包,”他回答说,“当今还在世上的人,其生活能力是由他所拥有的金钱多少决定的。”

  “‘谁偷我的钱包,只是偷走了垃圾。’”她引用了古人的一句话。

  “谁偷走了我的钱包,却是偷走了我生活的权利,”狼·拉森回答说,“古人只看见了事情的反面。明摆着,谁偷走了我的面包、肉和床,这样做就把我的生活破坏了。供人可去的煲汤店和面包房没有多少啊,你知道,人要是钱袋里没有多少钱,那他们只能悲惨地死去——除非他们能够尽快地把钱包弄满了。”

  “可是,我看不出来这艘轮船能给你的钱包带来什么危害。”

  “那你就等着看吧。”他冷冷地说。

  我们等待不了很久。驶过我们的舢板远处几英哩后,“马其顿”号也开始把它的舢板往下放了。我们知道它携带着十四只舢板,而我们只有五只(因为韦恩赖特的逃脱,损失了一只),它在我们远处最后一只舢板的下风处开始往下放舢板,继续不断地往下放,拦断了我们打猎的路线,一直放到我们处于上风的第一只舢板那里才罢休。对我们来说,打猎的活动遭到了破坏。我们后边没有海豹了,我们的前边摆了十四只舢板,如同一只巨大的扫帚,把前边的海豹群都扫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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