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杰克·伦敦 > 白牙 | 上页 下页
二五


  自己的同类和人类的仇恨,经常挨打和经常打人,不屈不挠,使得白牙发展迅速而偏执异端。情感与慈悲在这种土壤上不可能开花结果。关于这些,白牙最模糊,起码的认识也没有。它了解的法则是服从强者,压迫弱者。灰海獭是一个神,是强者,白牙服从他;然而,比它幼小的狗是弱者,它可以毁灭它们。

  它朝着权力的方向发展。为了免于常受伤害或被毁灭,作为食肉动物的特性与防卫的能力发展的极不和谐。它变了,变得比别的狗更快而持久,更狡猾聪明,更拼命凶狠,更柔软,也更具有钢铁一样的肌肉,更加残酷。它不得不变得具备这些质量,否则,既不能在充满敌意与仇恨的环境里生存活命,更谈不上发展自己。

  【十二 迷途知返】

  这年秋天,白天变短,霜冻也开始出现了。白牙终于解放了。

  部落里接连几天骚动不已,人们拆除了夏季的营账,准备带着行李物品迁往他处,去进行秋季渔猎。当帐篷开始拆卸,东西装上独木舟的时候。白牙明白了。独木舟开始离岸。有的早已顺流而下,踪影皆无。

  白牙焦急的看完了这一切,非常从容的决定留下来。它等机会溜出营地,到森林里去。已经开始结冰的流淌的河水,隐匿了它的踪迹,它爬进一丛茂密的林中,等着,断断续续的睡着了。

  几个小时后,灰海獭喊它的声音惊醒了它。白牙听得出来。寻找它的还有灰海獭的妻子和儿子米·沙。它恐惧得发抖,有股想从隐蔽的地方爬出来的冲动,但它抑制住了。

  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它爬出来,庆幸自己的行动成功了。黑夜降临,它在林中玩了一会儿,享受森林的寂静,寂静使它心烦意乱。这种既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情景,彷佛并不吉利,虽然潜伏着的危险看不见也想不到,但它感觉得到。那些黑夜中的阴影,朦胧可见的巨大树干,可能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不能不令它满腹狐疑。

  这里很冷,没有温暖的帐篷的墙壁可以依靠。霜冻在脚上,它不停的轮换着举起一只前脚,将蓬松的尾巴弯过来盖住。这毫不奇怪,与此同时,铭刻在它内部视觉中的那串“记忆中的图面”,又重新历历在目,它又看见营地的帐篷和火光,听到男人粗重的低音,女人的尖叫,和狗群的吠叫。它饿了,想起曾丢给它的一块块的鱼和肉。

  然而,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食物,只有吓人而且不能吃的寂静。

  它受到的束缚与不负责任,已经使它变得软弱了。它已经忘了如何独自生存。黑夜,在它的周围张着大口。它的感官喜欢了营地的嘈杂忙碌的景象与声音的刺激,现在却没有什么可以看或可以听,无所事事,只好尽力抓住大自然断断续续的宁静。毫无动作与大难临头的感觉,令它感到沮丧。

  突然,一个巨大不定的东西闪过它的眼帘,它大吃一惊。云刚从月亮脸上移开,原来是月光下树的阴影。它定了定神,轻声呜咽;为了不引起潜伏的危险物的注意,它随即又克制住自己不再呜咽。

  正在它头顶上的一棵树在黑夜的寒气里收缩,发出一个大的声响,吓得它叫了一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它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要求人类陪伴保护的欲望,它的鼻孔里充满了营地烟火的气味,耳朵里响彻着营地的人声狗叫,它跑出森林,发疯似的向村子跑去。

  它到了既没有阴影、也没有黑暗的撒满了月光的空地上。然而,眼前,并没有村子。它忘了,村子已经迁走了。

  它的狂奔突然停止了,没有地方可以投奔。它在被废弃的营地里,孤单的偷偷摸摸的走着,闻一闻人们扔掉的破烂货和垃圾堆。它恨不得有一个愤怒的女人将石子掷向它,或者灰海獭将它暴打一顿,甚至可以兴高采烈的欢迎利·利和那群卑鄙的小狗。

  它走到灰海獭曾经搭帐篷的地方,喉咙由于剧烈抽搐而疼痛,张开嘴巴,为了杰茜,为了过去所有的悲苦与不幸,以及将来的困苦与艰难,心如刀绞般长嗥一声,唱出了它的悲哀、孤独和恐惧。

  这是它有生以来发出的第一声长长的狼嗥,声音充沛而悲哀。

  白天来了。

  白天驱走了恐惧,但使它倍感寂寞。不久前还是人口众多的土地,现在空无一物,将孤寂有力的强加于它。没多久时间,它打定主意,就一头钻进森林,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它整天奔跑不息,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永远奔跑。它钢铁般地肉体不知疲惫,种族遗传的耐性又使它重新振作起来,作无穷无尽的努力,而且,它能够强迫自己疼痛的肉体继续前进。

  当河流绕过陡峭的山岩转弯时,它就爬山。遇到汇入大河的小溪小涧,它就涉水或者游泳。它不止一次踩破河边刚刚结冻的冰,在冷冽的水流中拼命挣扎。它常常注意有没有人们上岸进入陆地的痕迹。

  白牙的智慧要高于它的同类的一般水平,但它思维的视野,尚不够宽广。它还想不到迈肯齐河的对岸。它从未考虑到,如果人们转向那一边了呢?当它以后长得更大更聪明、对水路陆路了解更多,具有更为丰富的旅行经验的时候,它也许会想到或理解这一种可能。但这毕竟是将来的事。然而现在,它只是盲目的奔跑,只是想到自己身在迈肯齐河的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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