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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他说罢又往前走。另一个显得不好意思,又追了上来。

  “请您原谅,”他嗫嚅着说,“今晚我也不知怎么搞的。”

  里厄轻轻地拍拍格朗的肩膀,说愿意帮助他,并说对他所讲的很感兴趣。对方的情绪略略平静了一些,在走到他家门前时,他犹豫了一下后就邀请里厄上他家去坐一坐。里厄接受了邀请。

  格明请里厄坐在餐室的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满着稿纸,稿纸上字迹写得很小,还划着一道道涂改的杠子。

  “对,就是这个,”格朗冲着里厄探询的目光回答说。“你要喝些东西吗?我这里有点酒。”

  里厄谢绝了。他看看稿纸。

  “请别看了,”格朗说,“这是我的初稿,它使我头痛,头痛得要命。”

  他自己也在注视所有这些稿纸。他的手似乎无法抗拒地被其中一张所吸引住,把它拿了起来,隔着没有罩子的灯泡照着。纸在他手中颤动着。里尼注意到职员的额上湿漉漉的。

  “坐下吧,”里厄说,“请念给我听。”

  那职员向里厄看了一眼,微笑着,显出非常领情的样子。

  “好,”他说,“我也确实很想这样做。”

  他一直看着稿纸,略等一会儿,然后坐下。同时,里厄在注意聆听城中传来的模糊的嗡嗡声,好像是在回答鼠疫的呼啸。就在这个时候,里厄对展现在他脚下的城市,对被这个城市禁闭的人们以及黑夜里压抑住的恐怖的嚎叫声都有一种特别敏锐的感觉。格朗提高了他低沉的嗓门念道:“在五月份的一个美丽的清晨,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跨着一匹富丽的枣骝①牝马,驰骋在布洛涅树林的花径上。”格朗念完这一句后,两人都不作声,这时他们又听到了这苦难城市的模糊不清的嘈杂声。格朗放下了稿纸,继续对它凝视着。过了一会,他抬头问里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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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原文为“栗色”。下文中,格朗因未解“栗色”的词义,误以为“栗色牝马”系马的一个品种,因而在修改句于时,将“富丽”改为“黑色”,闹了笑话。故此处模拟作者的用词,改译为“枣骝”,使译文与下文配合。

  “您觉得怎么样?”

  里厄说这个开头使他渴望知道下文,而对方却兴奋地说这个观点不对头。他用手掌拍拍他的稿纸说:

  “这里只能写出个大概。如果我能把我所想象的情景完美无缺地描绘出来,如果我的句子能和这个骑马小跑的节奏‘一、二。三,一、二、三’合拍,那么,其余部分就更顺利了,特别是一开始想象力就非常丰富,这样就有可能使他们说;‘脱帽致敬’。”

  但是要做到这点,他的工作还着实不少。他决不同意就这样去付印,因为尽管这个句子有时令他感到满意,他也明白‘且还不能完全同实际情况相吻合,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句子流利的笔调使它或多或少近于陈词滥调。这至少是格朗所要表达的意思。讲到这里,窗外传来人们奔跑的脚步声。里厄离座站起身来。

  “您将会看到我搞出些名堂来,”格朗说着,把脸掉过来望着窗口,又加上一句:“当这一切完工的时候。”

  急促的奔跑声又传来了,里厄已下楼走到街上,有两个人从他面前跑过。看来,他们是在向城门口奔去。我们这个城里有些人被炎热的天气和鼠疫搞得晕头转向,失去理智,打算硬来,试图蒙混过关,逃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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