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托马斯·哈代 > 还乡 | 上页 下页


  “我听说今晚他们就要回家了。这会儿他们该到家了。还有些什么事呢?”

  “我们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去祝他们幸福快乐,是不是啊?”

  “喔,不行。”

  “不行?喏,我原想我们一定得去。我可一定得去,要不就完全不像是我的为人了——每次狂欢嬉乐,第一个去的总少不了我!

  你快穿上一件百衲,
  我也披上一件袈裟,
  我们一同扮成修士,
  一起去见王后的驾。

  “昨晚,我碰上了新娘的姑妈约布赖特太太,她告诉我她的儿子克莱姆圣诞节要回来。我相信,那可是个极聪明的小子——哎,我可真想能有那年轻人的全部脑子。喏,当时我就是用我那出了名的快乐样子这么告诉她的,她就说,‘噢,一个这般德高望重模样的人,竟还讲出这样的蠢话!’——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我才不在乎她呢。如果我在乎那才是给套住了呢,因此我就跟她这么说了。‘我要在乎你,我就给你套住了。’我说。我镇住了她,对不?”

  “我倒觉得是她镇住了你呢。”费厄韦说。

  “才不呢,”坎特大爷说,脸上稍稍少了些神气。“那事对我才不会那么糟呢,对不?”

  “看来倒是那样;不过,克莱姆圣诞节回来莫不是为了那场婚事——得把他母亲重新安排一下?因为如今他母亲是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不错,不错——是那么回事。不过,蒂摩西,好好听我说,”这位大爷十分认真地说,“尽管大伙都知道我是个好开玩笑的人,可你看到我一本正经起来,我就成了个很通晓事理的人了,现在,我是一本正经地在说话。我可以告诉你许多关于这对新人儿的事。对,就在今早六点,他们到乡里去办这事儿,打那时起就根本没再见到过他们的人影儿,尽管我估计着今天下午他们就该回到家啦,老公和老婆——哦,得说妻子,就这么回事儿。这像是个男子汉讲的话了吧,蒂摩西?约布赖特太太不是太小瞧我了吗?”

  “是的,就这么说吧。打去年秋天她姑妈对他们的结婚公告提出异议时起,我就不知道他们是否一起散过步。这场不愉快重新给弥补回来有多久了?你知道吗,汉弗莱?”

  “是啊,有多久了?”坎特大爷也机敏地问了一句,转向汉弗莱。

  “我就想问这问题呢。”

  “就打她姑妈改变主意,说她不如接受那男人算了时起。”汉弗莱答道,他的眼睛依然盯住那堆篝火。他多少算是个比较严肃的年轻的砍柴人,手里拿着弯刀和皮手套,由于从事这一职业,他的腿上裹着臌臌的皮裹腿,就像腓利士人 〔注:早期定居在巴勒斯坦南部海岸地带的民族。〕的铜护胫那样硬邦邦的。“我想,那就是他们跑到外区去结婚的原因。你想,约布赖特太太这么愚蠢地大闹一场,对结婚公告又提出异议,她要再是容忍这桩婚事在同一教区举行,就像她从来没反对过这件事一样,那么显著她就跟傻瓜没什么两样了嘛。”

  “一点不错——显著就跟傻瓜一个样;那一来,对这对可怜人儿来说也就太糟了,不过我这只是大致这么揣摩揣摩罢了,真的。”坎特大爷说道,依然竭力摆出一副很有头脑的举止来。

  “喔,对了,那天我在教堂来着。”费厄韦说,“发生那样一件事可真令人想不到。”

  “如果不是那样,我就算是个没脑子的人好了,”坎特大爷加重语气说道。“我有两年没去教堂了,如今冬天来了,我就更不会去了。”

  “我有三年没上教堂了,”汉弗莱说,“因为我在星期天总睡得那么死,到那儿又实在太远;而你们到了那儿,说来可怜,却根本没机会选中你们上天堂的,有那么多人都挨不上呢,那我还是待在家里,别去的好。”

  “我不仅碰巧在那儿,”费厄韦说,又一次加重了语气,“而且正好跟约布赖特太太坐在同一排。尽管你们或许没怎么看重这事,可听到她说那番话,真叫我的血都凉了。是啊,这事真叫人纳闷;可我的血真的变得冰凉,因为我的座位紧挨着她。”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们现在都挨近了在听他说话,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相当认真严肃,嘴唇抿得比什么时候都紧。

  “在那样的地方做出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后面的一个女人说。

  “‘你们要当众说明。’牧师说了这么句话。”费厄韦继续说道,“这时我身边就站起了一个女人——还稍稍碰到了我的身子。‘哟,这站起来的人不是约布赖特夫人才有鬼呢。’我自言自语道。乡亲们,一点不假,尽管我是在教堂里,我是这么说了。我完全是下意识地才咒出这么一句的,我希望在这儿的任何女人别把它真当回事儿。不过,我说过的就是说过的,如果我不承认,那才是在撒谎呢。”

  “是这么回事,费厄韦乡亲。”“‘站起来的人不是约布赖特夫人才有鬼呢。’我说,”这位叙述者又重复了一遍,说出这个咒词时,他的脸还跟先前一样毫无表情,十分严肃,他这样做,是想说明他要重复这句话,完全是出于需要,并不是有意如此,“接下来我就听到,‘我对结婚公告提出异议,’她这么说。‘等礼拜仪式过后我要同你谈谈。’牧师说,他的样子完全就像在唠家常似的——是的,他一下就变成了一个跟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一点不像个虔诚的神职人员了。啊,她的脸那个苍白哪!或许你们能回忆起韦瑟堡教堂的那个纪念像——就是那个胳膊给小学生敲掉了的、盘腿而坐的士兵像吧?唔,那女人在说‘我对结婚公告提出异议’时,她的脸色跟那石像的脸色差不多儿。”

  听众们清了清喉咙,往篝火里扔了几根柴枝,倒并不是火堆急等添柴,只不过是想藉此给自己一点时间,好掂掂这件事儿有多重的道德分量。

  “我完全相信,当我听到他们的结婚遭到反对时,我真是高兴,简直就像是有谁给了我六便士似的。”一个声音相当热切地说——那是奥利·道顿,一个靠扎扫帚或刷帚为生的女人。她这人的脾气是对敌对友一视同仁,十分客气,并为这个世界让她活下去而感激不尽。

  “可现在这姑娘还不是照样同他结了婚。”汉弗莱说。“那是在约布赖特太太转过弯来表示同意后的事。”费厄韦接口说,摆出一副毫不为其所动的神气,以此表明他的话跟汉弗莱说的毫无关系,而是他个人对此事了解的结果。

  “就算是他们怕难为情,我也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就不该在此地结婚。”说话的是个体形肥大的女人,不管她是站着还是转身而去,她的胸衣总是像鞋子一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过一段时间就把邻居们召集拢来好好热闹一番,那真是件大好事,因此,有一场婚礼举行,就像宗教节日时那样闹一番,或许倒不是件坏事。我才不乐意办事这样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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