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高尔斯华绥 > 福尔赛世家·有产业的人 | 上页 下页
一八


  他还没有能打听出波辛尼造了哪些房子,也不知道他收费多少。他得到的印象是条件大约可以由他来定。这个办法他越想越中意。这叫做利权不外溢;在一个福尔赛家人,这差不多是一种天然的想法;而且即使不能免费,也会得到“最惠国”的待遇——这也说得过去,因为这座房子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建筑,波辛尼有这个机会,很可以大展才能。

  索米斯心满意足地盘算着这件准可以使这个年青人上手的工程;他跟所有福尔赛家人一样,一件事只要有利可图,都是十足的乐观主义者。波辛尼的事务所就在史龙街,和他的家近在咫尺;在建筑过程中,他可以从头到尾留意他的动静。

  还有,承揽这件工程的就是伊琳最要好朋友的爱人,看上去伊琳也就不会反对离开伦敦了。琼能否结婚说不定就要指望这个。伊琳不能妨碍琼的婚姻,这总讲不过去;她决不会如此,他太知道伊琳的为人了。琼也会高兴;这一点他看出对于自己也是有利的。

  波辛尼的样子看上去很聪明,可是也有一股子傻劲——这是他最最可爱的地方——好象不大斤斤计较得失;在金钱上面他该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索米斯这样盘算并不是存心欺骗;这种心思是他脑子里天生就有的——任何一个做生意的好手都有这种心思;就在目前,当他穿过人群上罗得门山去时,他周围千千万万做生意的好手也都是这种心思。

  所以,当他带着快慰的心情盘算着,觉得波辛尼在金钱上面该是个容易对付的人时,他实在是符合他这个伟大阶级的不可理解的规律——也就是人性的规律。

  他在人群中挤着前进;他的眼睛平时都是注视着自己脚前的地面,这时忽然被圣保罗教堂的圆顶引得朝上望去。他对这座古老的圆顶特别感觉兴趣;每一个星期中,他不止一次,而是总有两三次在他日常进城的半路上停下来,走进教堂,在边廊上耽上五六分钟,细看那些石碑上面的名字和碑铭。这座伟大的教堂对他会有这样的吸引力真是不可理解的事,要末是这个原因,就是这样使他能把心思集中在当天的生意上面。

  只要他脑子里牵挂着什么特殊重要的事情,或者在办理某一件事情需要他特别精细的时候,他就会毫无例外地走进教堂,信步把一个个碑铭瞧过去,瞧得非常仔细。随后,依旧悄悄走出来,稳步向齐普赛街走去,举止上显得更加专注,好象刚被他撞见了一件他决心要买的东西一样。

  今天早晨他也走了进去,可是并不悄悄看那些石碑,而是抬起眼睛望那些圆柱和墙壁间的空当,而且站着一动不动。

  他一张仰起的脸就跟许多教堂里的人脸一样,不知不觉地显出一种凛然而深沉的表情;在那座庞大的建筑里,脸色白得就象石灰。他戴了手套的双手握着面前的伞柄,紧紧勒在一起。他把双手举起来。也许他有了什么圣洁的灵感吧!

  “对了,”他想,“我一定要有地方挂我那些画。”

  那天傍晚,他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就上波辛尼的事务所去看他。他看见那位建筑师穿了一件衬衫,抽着烟斗,正在一张图上划线。波辛尼要他来杯酒,索米斯拒绝了,立刻就谈到正题。

  “星期日你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就跟我上罗宾山看一块地基去。”

  “你打算造房子吗?”

  “也许,”索米斯说;“可是不要说起。我只是想领教一下你的意见。”

  “好罢。”建筑师说。

  索米斯把屋子仔细看一下。

  “你这儿太高了一点,”他说。

  关于波辛尼的营业的性质和范围,只要能打听到一点点,总有好处。“眼前对于我倒还合适,”建筑师回答。“你是用惯了那些漂亮房间的。”

  他敲掉烟斗里的烟灰,可是仍旧把空烟斗衔在牙齿中间,大约这样可以帮助他进行谈话。索米斯留意到他的两颊一边一个凹洞,就好象是故意吸进去的。

  “这样一个事务所你要付多少房租呢?”他问。

  “不小,五十镑,”波辛尼答。

  这回答给索米斯的印象很满意。

  “我想的确是太贵了,”他说。“星期天十一点钟光景我来找你。”

  到了星期日他坐了自备的马车来找波辛尼,同他坐车子上火车站去。到达罗宾山之后,雇不到马车,两人就步行了一英里半路到了所说的地点。

  那天是八月一日——天气极好,灼人的太阳,万里无云——在那条通往小山的笔直小径上,两人脚下蹴起一片淡黄的尘土。

  “砂砾土,”索米斯说,从侧面把波辛尼的上褂望了一眼。上褂两边的口袋里塞了几卷子纸,一只胳臂夹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手杖。索米斯把这些和其他古怪的地方都看在眼里。

  谁也不会对自己的装束这样随便,除非他是个聪明人,或者真的是个海盗;这种放荡不羁的地方虽则引起索米斯的反感,却使他相当满意,因为这些都表明这人的某些品质准会给他塌到便宜。只要这人能够造房子就行,他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呢?

  “我告诉过你,”他说,“我打算造所房子给家里人来一个出其不意,所以你一个字不要提起。我做事没有做好之前是从来不讲的。”

  波辛尼点点头。

  “你让女人知道你的计划,”索米斯紧接着说,“你就会弄得没法收拾!”

  “啊!”波辛尼说,“女人总是麻烦!”

  这种感觉蕴藏在索米斯心里好久了,不过从没有被他发为语言。

  “哦!”他说,“原来你也开始——”他停止不说,可是带着控制不着的愤慨又加上一句:“琼有她的牛脾气——一直是如此。”

  “一个天使有脾气也不坏。”

  索米斯从来没有把伊琳称做天使过。在人前夸耀她等于泄漏一项秘密,而且暴露了自己;这样做是违反自己的良心的。所以他没有答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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