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歌德 > 威廉·麦斯特的漫游年代 | 上页 下页


  这是非常美好的一天,雅尔诺让他们仔细观察这壮丽的景色。远近还矗立着一些山峰,与他们置身其上的这座相似。有座中等高度的山好象正在向上伸展,然而远远达不到这等高度,再向外就越来越平坦了;可是那儿又呈现出稀奇古怪的突出形状。最后,远方的湖泊以及河流也隐约可见,一片富饶的土地象大海一样展现开来。如果我们再收回目光,就发现可怕的深渊,聒耳欲聋的瀑布,纵横交错,迷宫似地联结起来。

  费立克斯不厌其烦地提问,雅尔诺十分乐意地回答他提的每个问题,可是威廉在一边觉察出来了,这位教师并不完全是真心和诚意。因此,当急躁不安的男孩们爬开以后,威廉就对朋友说:“你别对孩子们随心所欲地谈论这些事。”

  “这个要求可是过分啊,”雅尔诺回答。“一个人同自己说的总不及他想的,对别人只说些对方能够接受的话,这是种义务。一个人只能理解自己所能理解的东西。让孩子们把握住现在,传授给他们一种名称、一种标志,这是我们可能作的最好不过的事情。反正他们迟早就会提问原因的。”

  “这不能怪他们,”威廉回答。“事物的多种多样使每个人迷惑,所以比较容易做的是不去引伸它们,也不急于去追究,如何发生?又是如何过去的?”雅尔诺说:“可以这样做,因为孩子们只是肤浅地看事物,所以也只能同他们肤浅地谈变化和意义。”

  “绝大多数人。”威廉答道,“终生都停留在这种情况下,达不到那种高级阶段,这时期我们感到容易理解的事物都显得平凡乏味了。”

  “人们可以称之为高级阶段,”雅尔诺答道,“这是介于绝望与崇拜之间的中间状态。我们还是谈男孩吧,”威廉说,“他现在特别使我关心。自我们旅游以来,现在他对岩石产生了兴趣。你能不能多告诉我些东西,使我至少可以满足他一段时间?”

  “这可不行,”雅尔诺说。

  “在任何一个新的领域里,一个人又得象孩子一样从头开始,把火热的兴趣投入到这项事业上去,先喜欢其外表,然后有幸达到其核心。”

  “那么,请告诉我,”威廉答道,“你是怎样达到这种认识和见解的呢?

  我们分手的时间并不长久呀!”

  “我的朋友,”雅尔诺说,“我们必须听天由命,纵然不是一辈子,至少得好长一段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能干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新事物对他是不够的:这些东西只适用于消遣,他要求一个新的整体,而他立即置身在其中。”

  “但是为什么,”威廉插嘴说,“偏偏选这种最最古怪、所有爱好中最孤独的爱好呢?”

  “正因为,”雅尔诺大声说,“它是离群索居的。我要躲开人群。他们不可救药,他们妨碍我们从事个人自助。如果他们是幸福的,那么,我们就听凭他们去过糊涂生活,如果他们不幸,那么,我们就得挽救他们,而不触及这种生活,从没有人过问,你是幸福或不幸福。”

  “他们的情形还没有完全坏到这种程度。”威廉含笑答道。“我不想否认你的幸福,”雅尔诺说。“尽管漫游去吧,你这位狄奥根涅斯第二!别让你的灯儿在白天就熄灭了!从那边下去,有一个新世界出现在你面前;不过我愿意打赌,那里面的情形也和我们背后的旧世界里面一样,要是你不会拉皮条,付不起帐,那你在他们当中就没有用。”威廉答道:“我觉得他们似乎比你的呆板的岩石有趣一些。”

  “绝对不是,”雅尔诺说,“因为至少这是不懂得这些岩石。”

  “你在寻找借口,”威廉答道,“这不是你的本色,去研究毫无希望得到理解的东西。

  请你老实告诉我吧,究竟你在这些又冷、又僵硬的玩意儿中找到了什么?”

  “每种爱好的东西都难以说清,尤其是这一种。”接着他考虑片刻又说:“字母或许是美妙的东西,可是它们不足以表达声音;声音是我们不可缺少的,可是它们远远透露不出本来的意义,归根到底,我们总是摆脱不开字母和声音,我们一旦缺少它们就似乎寸步难行,其实我们所传达的以及上代留传给我们的,都不过是极其平常的东西,完全值不得去费力气。”

  “你想用话搪塞我,”威廉说,“你说的那些同这岩石和山头有啥关系?”

  “不过要是我,”对方答道,“恰好用这些裂变和缝口当作字母,而加以解释,把它们构成词句,使其完善可读,你不会反对吧?”

  “不,不过我觉得这是漫无边际的字母表。”

  “比你所想的狭窄些,我们必须学会认识它,这也和其他的东西一样。自然界只有一种文字,我用不着把那许多潦草涂抹的东西随身带来带去。这儿我可以不用担心平常往往发生的情形,就是当我长时间专心研究一种羊皮古书时,跑来一位苛刻的批评家向我保证,说这一切都是伪造的。”男友微笑答道:“可是这儿人们对你的读书方式也会有争议。”

  “正因为这样,”对方答道,“所以我不同任何人谈论这一方面,就是同你,正因为我爱你,我也不愿再用无聊话讨论这蹩脚的东西,也不和你虚伪地交换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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