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歌德 > 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 | 上页 下页
一四二


  它伴随了许多人的最后时刻,然而它的颜色还没有褪去!它经历了我生命当中最美好的时刻,那时我受伤躺在地上,您那慷慨助人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女孩头发上沾满血迹,极其温存地照顾我的生命,现在我们来痛哭她过早的夭折。”朋友们没有长时间来谈这悲哀事件,也来不及向特蕾色解释女孩及其意外死亡的可能原因,因为仆人通报,来了陌生人,等到他们走近,才看出毫不陌生。罗大略、雅尔诺和神父跨进屋来。娜苔莉迎着哥哥走去;其他人保持片刻的沉默。

  特蕾色含笑对罗大略说:“您大概不相信会在这儿碰到我吧,至少是在这个时刻,我们不宜相互探访。不过我和您久不见面了,还是衷心地问候您好。”罗大略伸手给她握,咎道:“我们虽然吃了苦而感到遗憾,但总是为了心爱的、值得希望的好事情。我不要求影响您的决定,我对您的感情、您的理智和纯洁意识所抱的信心仍然很大,乐意把我的命运和我朋友的命运交到您的手里。”谈话立即转到一般性的,不错,甚而可以说是不重要的事情。不久他们就分成几对去散步。娜苔莉同罗大略一起,特蕾色同神父一起走了,威廉同雅尔诺一起在府邸里留下来。

  三位男友在这个时候的出现,正逢沉重的痛苦压在威廉心头,所以他们非但不能使他得到排解,反而刺激和恶化他的情绪;他感到厌恶和猜疑,当雅尔诺问他为什么愁眉苦脸,缄默不言,他不能也不想隐瞒真情了。他大声说道:“这儿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吗?”罗大略同他的助手都到了,要是塔楼那些经常忙碌的神秘力量,现在不是对我们施加影响,同我们一起或者在我们身上达成我不得而知的某种古怪目的,那就不可思议了。就我所认识的这些虔诚的男子来看,他们值得称赞的意图似乎在于随时把结合的东西分开,把分开的东西结合起来。至于从此产生出什么结果。也许在我们这些非神圣的眼睛中永远是个谜。”

  “您的心情恶劣,说话尖刻,”雅尔诺说,“这样很好。要是您真正动了肝火,还更好一些。”

  “对此也有办法,”威廉答道,“只是我很担心,这次人们有兴趣把我先天和后天的耐性刺激到了极限。”雅尔诺说:“我愿意向您讲一点有关塔楼的事情,您似乎对它抱有巨大的怀疑,让我们瞧瞧,故事讲到哪儿。”威廉答道:“要是您为了给我解闷而敢于打破闷葫芦,听您自便。我的心情异常慌乱,我不知道对这些高尚的冒险能不能分担一部分责任。”雅尔诺答道:“我不会被您的不愉快情绪所吓倒,而不使您明白这点。

  您把我当作一个机伶汉子,但是您也应当把我当作是个诚实的人,而更多的是我这一次受到委托。”

  “我希望,”威廉苔道,“您说话开导我,要出自内心冲动和善良的意图,因为我听您说话不免怀疑,所以我又何必倾听?”——雅尔诺说:“要是我这时除了讲童话而外,没有更好的事情要干,那么,您或许也有时间予以若干注意,也许您更爱听我开头就对您这样说:

  您在塔楼里看见的一切,其实不过是青少年事业的遗物,开始,绝大多数人对它是异常严肃的,现在大伙儿对此不过偶尔付之一笑。”威廉大声说道:“原来人们不过在玩弄庄严的符号和话语,人们把我们隆重地带到一个地方,激起我们敬畏的心情,人们让我们看见极其奇妙的现象,人们给我们写满美妙、神秘格言的卷轴,我们对此自然懂得极少,人们向我们宣告,我们迄今只是学徒,现在毕业了,其实我们还是依然故我。”

  “您手边没有带着那羊皮纸吗?”雅尔诺问,“里面包含有许多好东西:

  因为那些一般的格言并不是凭空捏造的,它们对于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人来说,自然显得空洞而费解。您把那所谓毕业证书给我,如果它是在近处。”

  “当然很近,”威廉答道,“这样的护身符自然要随时佩在胸前。”

  “喏,”雅尔诺微笑着说,“谁知道,这内容您是不是记在脑子里和心里了。”雅尔诺翻看毕业证书,眼睛扫射了头一半。“这些,”他说,“是关于培养艺术鉴赏力的,别人对此会有话说;下一半是关于生活的,我对这个比较熟悉一些。”他开始念卷轴中的词句,其间又加入一些注解和说明。“青年人非常爱好神秘、仪式和伟大的言词,这常常标志着性格的一定深度。人们在这种年龄总想让整个身心都受到激动和触动,哪怕是模糊而不确定的。一个预感到许多事物的小伙子,相信在神秘中可以发现许多东西,也可以投入许多东西到神秘中去,他必须通过神秘来发生作用。

  神父加强一批年轻人的这种思想,一方面按照他的原则,一方面由于爱好和习惯,大概他以前同某个团体有关系,这个团体是暗中从事活动的。我对这种组织极少瓜葛。我比其他的人年长一些,从青少年时期起,我就看出来了,凡事总要弄得一清二楚;我除了认识世界的本来面目而外,没有别的兴趣,我这种爱好传染上了其他优秀的伙伴,几乎使我们对这方面的整个教育采取了错误方向。因为开始我们只看见别人的错误和局限,而把自己当作是了不起的人物。神父来帮助我们,并教导我们:我们要观察别人,就必须关心他们的教育,其实我们自己只有在活动当中才能从事观察和谛听。他劝告我们保留会社的最初形式:所以在我们的集会中仍有某种法定性质的东西,人们大约看出它对整体设置的神秘印象,后来通过比较,采取手工业的形态,一直提高成为艺术。学徒、伙计和师傅这些名称,就是由此而来。

  我们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要为自己创立我们的世界知识档案馆,因此产生了许多交代,一部分是我们自己写的,一部分是策动别人写的,后来就由此编写成学习年代。实际上,教育问题不是适用于所有的人;许多人只希望得到维持健康生活的常备药品,发财的方法以及过任何幸福日子的诀窍。我们对所有这些不愿自力更生的人,一部分就故弄玄虚及变其他的戏法来挡驾,一部分就干脆把他们撇在一边。我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只许这样的人毕业,他们感情热烈,明白供认自己为何而生,受到足够的训练,可以相当轻松愉快地去追寻自己的道路。”

  “这样说来,你们对我就操之过急了,”威廉答道,“因为我能够、愿意或者应当做什么,特别是从那个时刻起,我知道得极少。”

  “我们陷入混乱是没有过错的,但愿好运气又把我们拯救出来,不过请您听着:‘大有发展的人,以后会对于自身和世界得到启迪。只有少数人在有思想的同时能够行动。思想扩展,但会瘫痪;行动使人活跃,但有局限。’”

  “我请您,”威廉打断对方的话,说,“别再念这些古怪话句了!这些空话已经把我弄得够糊涂的了。”

  “那么,我还是来继续讲述,”雅尔诺说时,把卷轴卷了一半,偶尔朝里面膘上一眼。“我本身对团体和别人帮助极少,我是个十分蹩脚的老师,要是有人搞笨拙的试验,我总是看不顺眼。

  我必须立即呼唤一个迷误的人,如果我看见他象梦游人那样,笔直地走去冒摔断脖子的危险。关于这方面,我常常难于对付神父,他却断言,迷误只有通过迷误行为来医治。我们对于您也常有争论;他特别赏识您,差不多可以说您引起他高度的注意。您必向我复述我遇见您时所说的纯是够好的了。我们应当,一种才能,他没有希望达到我说对了。当晚演出以后, 我们还对此争论不休呢?

  底是谁表演鬼魂呢?”—— “这已不敢肯定;要嘛,是神父,些。”

  “原来你们当中也有秘密吗?”

  “朋友们相互之间可以而且必须有秘密;但他们彼此却不是秘密。”

  “我一想起那种混乱状况就头昏眼花。请您对我明说那个男于是谁,我欠他许多情,却有许多话要责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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