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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第十章

  菲琳娜之歌/奥蕾莉的厌恶

  主要排练过去了;它持续了过长的时间。塞洛和威廉发现还有好些事情要料理:尽管准备工作花了不少时间,然前有些非常必要的措施却推迟到最后的时刻。

  例如两位国王的画像还没有完工,汉姆雷特与他母亲之间的场面,由于既没有鬼魂也没有画像在场,还显得十分单薄,人们对此本来是希望收到巨大的效果的。塞洛趁机开玩笑说:“我们根本上确实被戏弄得够呛的了,鬼魂不来,卫兵只好真正同空气格斗,我们的提示人也只得从幕后补足鬼魂的讲话。”

  “我们不愿由于自己的怀疑而吓走这位神妙的朋友,”威廉回答;“他肯定在适当的时候到来,使我们与观众都感到意外的惊异。”

  “毫无疑问,”塞洛大声说,“如果剧本明天就上演,我就高兴了;它给我们添了许多麻烦,超出我的想象以外。”

  “要是剧本明天上演,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高兴了,”菲琳娜回答,“我担任的角色,丝毫也不使我为难。我老是听人谈一桩事情,永远谈不完,其实谈来谈去,无非是为了一次演出,这也和其他成百上千次的演出一样,终究会被人忘却,我的耐性实在不够了。以上帝的名义,别搞这么多麻烦!客人们从筵席前站起来,事后对每道菜,总是评论一番,不错,要是我们听他们在家谈话,真难理解他们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困难。”

  “您让我为自己的利益使用您的比喻吧,漂亮的孩子,”威廉答道。“您好好想想,要能够举办一次宴会,大自然和艺术、商业、手工业和工业必须共同创造出什么东西。鹿在森林里,鱼在河里或海里要度过多少年月,才配作我们筵席上的食品,而家庭主妇和厨娘在厨房里要多么手忙脚乱啊!人们在进餐后茶点时,多么漫不经心地就吸饮下葡萄园工人、船夫、酒窖管理员的汗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因为享受毕竟是暂时的,难道所有上述那些人就不用工作、不用生产、不用准备,而家主人也不用细心地把一切收罗和储藏起来吗?其实没有什么享受是暂时的:因为它留下的印象是永恒的。凡是我们辛勤努力干的事情,观众自己也用一种潜在的力量参加,我们只是不知道它的影响有多大罢了。”

  “我对一切都无所谓,”菲琳娜答道,“不过这一回我总算看出来了,男人们的思想总是自相矛盾的。尽管你们那样认真地避免歪曲伟大的作家,你们却从剧本中舍弃了最美妙的思想。”

  “最美妙的思想吗?”威廉大声问。

  “自然是最美妙的,汉姆雷特自己也说得有点儿得意呀。”

  “这会是什么呢?”塞洛大声问。

  “要是您戴上假发,”菲琳娜答道,“我会给您干干净净地摘下:因为看来有必要让您开开窍门。”其他的人都在沉思,谈话停顿了。他们站起来,时间已经晚了,他们似乎打算各自走开。正当他们迟疑不决地站在那儿,菲琳娜用一种非常柔媚而悦耳的旋律,开始唱一支小小的歌曲:

  莫用悲哀的声音歌唱夜间的寂寞,不,可爱的佳人哟。

  她是为合群而生活。

  就象女子配给男人,成为最美好的一半,黑夜占有一半生命,而且是最美好的半边。

  你们竟会爱上白天?

  它不过是打断欢乐;它使人们四下分散,其他却毫无用处。

  然而到了夜晚时分,甜蜜的灯光朦胧如水,嘴儿与嘴儿相亲,笑谈和情话娓娓。

  瞧那敏捷轻浮的男童,一向恣野而又性急,往往得到稍许恩宠,就流连于轻佻的游戏。

  当夜莺为那些情侣,唱出亲切动人的歌曲,可是囚徒和伤心人儿,只听出一片唉声叹息。

  你们的心儿轻轻跳动,静听午夜的钟声,它从容地敲响十二,预告休息与安宁!

  因此在漫长的白昼,亲爱人儿,切莫忘记:

  白天有它的烦恼,而夜晚有它的乐趣。

  她唱完以后,微微鞠了一躬,塞洛向她大声喝彩。她一下子跳到门口,哈哈大笑着跑开了。人们听她走下楼梯,边唱边用鞋跟踏得嘀嘀嗒嗒地响。

  塞洛走进隔壁房间里去,奥蕾莉还在威廉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威廉正要祝她晚安,她说:

  “她多么使我讨厌!简直打心坎里讨厌!无论在多么细小的偶然事情方面。她那棕色的睫毛配着金黄头发,使我哥哥那么着迷,我却完全瞧不顺眼,她那额头上的伤痕,使我觉得讨厌和卑鄙,我一直对她退避三舍。不久以前,她好象开玩笑一样,讲她父亲在她童年时候用碟子砸在她头上,所以她额上还留下记号。但愿她在眼睛和额上都有记号,好使人对她望而却步。”威廉没有吭声,奥蕾莉似乎越说越生气:

  “我几乎不能同她说上一句和气而有礼貌的话,我这么讨厌她,地却那样巴结人。但愿我们能够摆脱她。还有您,我的朋友,您对这个人儿也相当喜欢,这种态度使我心里难受,您对她的关心差不多等于是一种尊重,天晓得,她哪儿配得上这点!”

  “不管她怎么样,我得感谢她,”威廉答道;“她的态度是应该责备,不过我也得公正地对待她的品格。”

  “品格!”奥蕾莉叫道,“您认为这样一个人还有品格吗?哦,你们这些男子哟,我在这点上看出你们来了!你们竟会看重这样的女人!”

  “您莫非对我怀疑吗?我的女友!”威廉回答。“我愿意说明同她共同度过的每一分钟。”

  “喏,喏,”奥蕾莉说,“时间已经晚了,我们不要争论了。还是大众一心,同舟共济吧!晚安,我的朋友!晚安,我的漂亮的极乐鸟儿!”威廉间,他怎么会得到这个光荣头衔。

  “下一次谈,”奥蕾莉答道,“下一次谈。听说这种鸟儿没有脚,飘浮在空中,靠以太来养活。不过这仅仅是传说罢了,”她继续说,“是一种诗人的虚构。晚安。要是您的运气好,祝您梦见一点儿美好的东西。”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让他一个人留下;他也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相当懊恼地上下走动。臭蕾莉那种开玩笑的、然而坚定的语气伤害了他;他深深感觉到,她多么错怪他了。他对待菲琳娜不能心怀厌恶和故意;她没有做错丝毫对不起他的事情,而他也觉得自己对她没有任何留恋,他可以相当自豪而坚定地把握得住自己。

  他正想脱下衣服,向他的卧榻走去,掀开帐子,大大出乎意外地发现床前有双女人拖鞋;一只平放,一只竖立着。他认得很清楚,这是菲琳娜的拖鞋;他以为帐后一定也是一塌糊涂,不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站着,目不转睛地向前望去。

  一种新的内心激动几乎使他窒息了,他对此感到厌恶;他经过短暂时间的恢复以后,镇静地叫道:

  “站起来,菲琳娜!这是什么意思?您的聪明,您的良好态度到哪儿去了?难道让我们明天成为这屋子的笑柄吗?”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不开玩笑,”他继续说,“以这样的恶作剧对付我是叫人光火的。”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最后,他毅然带着不满的神情走到床前去,把帐子分开。“您起来吧,”他说,“今夜我不能把房间让给您。”他大吃一惊,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枕头和被盖纹丝不动。他向周围看看,仔细搜索,查遍了一切,发现不出丝毫恶作剧的痕迹,床、火炉、橱后面,都发现不出任何东西,他查了一遍又一遍;一位恶意的旁观者会认为他在玩捉迷藏。

  他毫无睡意,把拖鞋放在他的桌上,走来走去,有时站在桌边,仿佛有位调皮的神灵在窥伺他,确有把握他说:他把大部分夜晚时间都花在最心爱的拖鞋上去了,他怀着相当大的兴趣打量拖鞋,琢磨它们,播弄它们,快到早晨,他才和衣倒在床上,脑子里充满离奇古怪的幻想,蒙眬入睡。

  他真的睡着了,这时塞洛跨进房来,大声叫道:“您在哪儿?还在床上吗?太不成话了!我在舞台上寻找您,那儿还有好些事情要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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