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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刘西雅引人注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雷响”托里亚面前,温柔地吻着他的耳朵,一面说道:

  “亲爱的托里亚,你完全醉了。”

  总之,出现了这样不协调的气氛,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就带着她素有的急躁和处理问题的实际态度说,该各自回家了。

  玛鲁霞姑姑因为要料理家务和照顾孩子,一向是天一亮就醒。她把脚伸进拖鞋,披上家常的衣服,很快地生起炉子,放上水壶,一边想着心事走到对着空地的窗前。空地左面是儿童医院和伏罗希洛夫学校的校舍,右面山岗上是区执委会和“疯老爷”的房子。突然,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叫喊……在阴霾满布、奔驰着低低的碎云的天空下面,在伏罗希洛夫学校的校舍上,迎风招展着一面红旗。风时而非常有力地把它拉紧,使它整个伸展成一个抖动的长方形,时而又把它微微放松,那时它就打着皱褶垂下来,它的边缘不住地卷起又展开。

  在“疯老爷”的房子上飘扬着一面更大的红旗。一大群德国兵和几个穿便服的人站在搁在房子旁边的梯子附近,仰望着旗子。梯子上站着两个兵士,一个站在梯子搭着房顶的地方,另外一个站得低些,他们时而望望红旗,时而跟站在下面的人交谈几句。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谁也不肯再往上爬,去把红旗拔掉。在这最高点上,红旗庄严地飘扬着,全城都望得见。

  玛鲁霞姑姑糊里糊涂地甩掉拖鞋,把脚伸进皮鞋,连头巾也不披,头也不梳,就跑去找她的邻居去了。

  卡列丽雅·亚力山德罗夫娜穿着贴身的衬衣,微肿的腿正跪在窗台上,两手抓住窗框,脸上带着欣喜欲狂的表情望着红旗。眼泪顺着瘦削、黝黑的面颊滚滚地流下来。

  “玛鲁霞!”她说,“玛鲁霞!这是为我们苏联人挂的。他们记得我们,我们并没有被我们的人遗忘。我……我祝贺你!”

  于是她们就互相扑过去拥抱起来。

  第四十九章

  红旗不仅在“疯老爷”的房子和伏罗希洛夫学校上面飘扬。红旗也在第十办事处,在以前的区消费合作社,在十二号、七至十号、新二号、新一号等等矿井上面,在五一村和克拉斯诺顿村的矿井上面飘扬着。

  老百姓从城区的四面八方汇集来看红旗……一些大厦和放行亭旁边挤得水泄不通。宪兵和“警察”为了驱散人群,累得筋疲力尽,但是他们谁也不敢去把旗子取下;每面旗子底下都系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黑字:“埋有地雷”。

  芬庞军士爬到伏罗希洛夫学校校舍的顶上,发现有一根电线从红旗那里通进阁楼的窗口。阁楼的房顶下面果然有一枚地雷,甚至没有遮蔽起来。

  宪兵站或党卫队里都没有人会排除地雷。宪兵站长勃柳克纳派自己的汽车到罗文基的区宪兵队去接地雷工兵。但是连罗文基也没有地雷工兵,于是汽车又直驶伏罗希洛夫格勒。

  下午一点多钟,从伏罗希洛夫格勒来的地雷工兵排除了学校阁楼上的地雷,可是其他地方却都没有发现地雷。

  在克拉斯诺顿有人悬挂红旗来庆祝伟大十月革命节的消息,传遍了顿涅获矿区所有的城市和乡村。德国宪兵站的这件丢脸的丑事已经瞒不过在尤佐夫卡的本州野战司令克列尔少将。所以勃柳克纳宪兵站长奉命无论如何要破获地下组织,否则就要取消他肩章上的银线,把他降为士兵。

  勃柳克纳宪兵站长对于他要去破获的组织毫无概念,他采取的办法是任何宪兵队和秘密警察处于他的地位都会那样做的,那就是他又撒下了他的“密网”(以前谢尔格曾这样称呼过它):在城里和区里逮捕了好几十个无辜的人。但是不管这个网有多密,它仍然没有能捉到悬旗事件的主使人——区党委里的什么人,也没有捉到“青年近卫军”的一个队员。德国人再也没有料到,实际上完成这件工作的组织竟会是由一批男孩和女孩组成的。

  确实也是令人难以料到这一点,如果在最恐怖的逮捕之夜,出色的地下工作者斯巧巴却歪着他的长着白发的脑袋,吮着铅笔在他的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话:

  五点钟谢尼卡来找我,叫我到“鸽房”去做客,他说:那边有漂亮姑娘。我们去了,坐了一会,有两三个姑娘还不错,可是其余的都不行……

  十一月下半月,“青年近卫军”从各个庄子里的自己人那里获悉,德国人正把一大群牲口,有一千五百头之多,从罗斯托夫州赶到后方去。这群牲口已经在卡缅斯克附近过河到了顿涅茨河右岸,在顿涅茨河与卡缅斯克—贡多罗夫斯卡雅大道中间移动。押送这群牲口的除了几个来自顿河的乌克兰牧人之外,还有一个携带步枪的警卫队——后勤部队里十二三个上年纪的德国兵。

  就在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夜里,谢辽萨、彼得罗夫和莫什柯夫的三个小组都带着步枪和自动枪,集中在流入北顿涅茨河的一条小河河岸上的林木郁茂的山谷里,待在那条大道通过的木桥附近。侦察员报告说,在离他们约莫五公里的地方,牧人和兵士们扒开了粮垛来喂牲口,就让牲口在这些粮垛中间过夜。

  下着冰冷的夹雪的大雨,雪融化着,在脚底下变成稀泥浆。青年人的脚上从草原带来的烂泥有几普特①重,他们挤做一团,靠身上的热气来互相温暖,一面开着玩笑说:

  “真不错,进了疗养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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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普特是俄国重量单位,一普特合十六·三八公斤。

  黎明显得这样阴暗、朦胧、昏沉,久久没有清醒过来,它好像在犹豫:“天气这样恶劣,值不值得起来,要不要回去再睡上一觉!”但是责任感在黎明心里战胜了早晨种种贪懒的念头,于是黎明来到了顿涅茨大地上。在雨、雪和雾的混合物中可以看得见三百步以内的东西。

  这三个小组都由杜尔根尼奇率领,青年人奉了他的命令,埋伏在小河的右岸,——德国人应当从那边走出来过桥,——用冻得弯不过来的指头端着步枪准备着。

  奥列格也来参加这次行动。斯塔霍维奇也来了,他们把他带出来,以便在战斗中考验他。他们俩也趴在那边岸上,不过在下面一点的河湾上。

  自从斯塔霍维奇被开除出总部以来,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参加了“青年近卫军”的许多工作,差不多已经恢复了他的好名声。他能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在“青年近卫军”大多数队员的心目中,他的名誉根本就没有丧失过。

  即使原则性很强的人,有时也难免会犯温情主义,因此,人们如果对某人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的固定看法,就非常不愿意改变它,甚至认为似乎不便改变它,尽管不容驳斥的事实已经证明,此人根本不像他表面给人的印象那样。“他会改好的 !我们谁也不是没有弱点。”人们在这种场合总这样说。

  非但是对于斯塔霍维奇的为人一无所知的“青年近卫军”的普通队员,就连大部分接近总部的人,对斯塔霍维奇的态度也照旧没变,好像他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一样。

  奥列格和斯塔霍维奇默默地趴在一座遍地落叶的灌木丛里,观察着湿淋淋的、光秃的、小丘起伏的地形,透过在迷雾中飘动的雨雪之网,尽目力所及望得远些。而迎着他们,已经越来越响地传来了千百头牲口的各种各样的哞哞声,这些声响融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好像是魔鬼在吹他的风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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