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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迪克喝了啤酒觉得头晕晕的。偶尔想起昨晚的遭遇心中就涌起一丝无奈的苦涩。科利斯认定那个英国姑娘同这场灾难有关,但迪克心中有数,争吵发生时,她早已不见了。科利斯仍为早上的事情耿耿于怀,沃伦小姐看到他光着身子在床上。

  迪克的愤怒稍稍平息了些,他甚至产生了不追究刑事责任的强烈愿望。他遭遇的事情如此可怕,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济于事,除非把它带人坟墓,然而这不可能,因此他感到绝望。从此以后,他是另一个人了,在这种陌生的状态里,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不知道他的这个新的自我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件事具有一种非人为的特征,似乎是上帝的一种行为。没有一个成年的雅利安人能从屈辱中获益。当他决定采取宽恕的态度时,这件事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接受了这曾使他蒙受耻辱的行为——发生了这样的事,能有这样一种结局,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当科利斯说及因果报应,迪克摇摇头沉默不语。一个警察上尉,制服笔挺,皮靴锃亮,很神气地走了进来。卫兵立马站直了身子,也引起室内另外三个人的注意。他看到那只空酒瓶,便把他的手下臭骂了一顿。他精神抖擞,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酒瓶子扔出了四室。迪克看看科利斯,大笑起来。

  副领事,一个劳累过度,名叫斯旺森的年轻人到了,他们就动身去法庭。科利斯和斯旺森走在迪克的两边,那两个卫兵紧跟在后面。上午的天空黄澄澄雾蒙蒙的,大街小巷人来车往。迪克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加快了步子,一个劲地往前走,以致一个腿短的卫兵要小跑才能跟上,他抱怨起来,斯旺森做了调解。

  “我使你丢脸了,是吧?”迪克轻快地说。

  “跟意大利人打架,你会被杀死的,”斯旺森有些窘迫地回答,“这次他们也许会放过你,但要是你是一个意大利人,你会在牢里呆上几个月。就这么回事!”

  “你坐过牢吗?”

  斯旺森哈哈一笑。

  “我喜欢他,”迪克对科利斯说,“他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他很善于对人提出忠告,不过,我敢打赌,他自己也蹲过监狱。也许有一次在牢里呆了几个星期。”

  斯旺森又是哈哈一笑。

  “我想你得小心点。你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

  “哦,我知道他们是谁,”迪克气恼地打断了他,“他们是些该死的王八蛋。”他向卫兵们转过身去:“你们听懂了我的话吗?”

  “我想在这儿跟你们分手了,”斯旺森急急地说,“我告诉过你的大姨子,我会——我们的律师在楼上的法庭等你。你要小心。”

  “再见。”迪克客气地同他握手,“非常感谢你。我相信你一定前程——”

  斯旺森又是一笑,急忙走了。他脸上又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淡漠的神态。

  现在他们来到一个院子里,四面都有露天楼梯通向上面的审判厅。当他们走过石板路时,聚集在院子里的人群发出一片惊讶声,并且嘘声不断。迪克茫然四顾。

  “怎么回事?”他惊恐地问道。

  一个卫兵对那群人说了几句,声音平息下来。

  他们走进审判厅。领事馆派来的一位衣着不整的律师正在同法官娓娓长谈,而迪克和科利斯在旁边等着。有个懂英语的人从窗口转过身来,对厅内的人解释刚才在迪克他们走过时引起一片嘘声的原因。原来弗拉斯卡蒂①的一个本地人强奸并杀死了一个五岁的女孩,凶犯今天上午就要带到这儿来受审——院子里的人把迪克认作了那个凶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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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意大利一地名。

  几分钟后,律师告诉迪克他自由了——法庭认为他已受到了足够的惩罚。

  “足够的惩罚!”迪克叫了起来,“凭什么受惩罚?”

  “走吧,”科利斯说,“现在你无能为力。”

  “但是,我做了什么,不就是跟几个出租车司机打了一架吗?”

  “他们指控你走近一个侦探,假装要跟他握手,突然袭击他——”

  “这不是真的!我告诉过他我要揍他——我并不知道他就是一个侦探。”

  “你还是走吧。”律师催促道。

  “来吧。”科利斯挽住他的胳膊,他们下了楼梯。

  “我有话说,”迪克喊道,“我要对这些人讲一讲,我是怎样奸污那位五岁女孩的。我也许——”

  “来吧。”

  巴比同一位医生在出租车里等着。迪克不想看到她,也不喜欢那个医生,他那副严厉的模样表明他是一个最不易捉摸的欧洲人,一个拉丁民族的道德家。迪克对这场飞来横祸做了简要的说明,而其他人都不愿开口。在奎里纳尔旅馆他的房间里,医生给迪克洗掉残留的血污和汗渍,把打歪了的鼻子校校正,给折了的肋骨和脱日的手指复位,给一些小伤口消消毒,还在眼睛上敷了点药。迪克向他要了几粒吗啡,因为他精神亢奋,难以人眠。他服了吗啡后睡着了。医生和科利斯离开了。巴比守候着,她要等从英国护理机构叫来的一位护土。过去的一夜多么艰难,但她倒有一种满足,因为不论迪克先前有怎样的表现,而现在她们对他拥有了一份道德上的优越,只要他对她们还有用处,这种优越就会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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