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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而火车要过许久才会停下来。尼科尔、玛丽和萝丝玛丽等在外边,而迪克使劲从人群中挤出来。他花了五分钟才找到她们——这时,人群相应地一分为二,一群人跟着那个躺在担架上的男子,另一群人跟着那个姑娘,只见她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地走在两个迷惑不解的宪兵中间。

  “这是玛丽亚·沃利斯,”迪克急促地说,“她枪击的那个男子是个英国人,人们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清楚他的身份,因为她开枪把他的身份证打穿了。”火车远远地开走了,他们也赶紧随着人群往前走。“我要弄清楚他们要把她带到哪个警察局去,我也要去那里……”

  “但她姐姐就住在巴黎呀,”尼科尔反对迪克去,“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真怪,竟没有人想到这一点。她嫁了个法国人,他比我们管用”

  迪克犹豫不决,最后他摇摇头,想要走。

  “等等!”尼科尔叫住了他,“这太傻了——你能做哪门子好事——就你那点法语?”

  “至少我要他们别伤害她。”

  “他们肯定要拘留她,”尼科尔干脆对他挑明了,“她真的开枪打了那男子。最好马上就去打电话给劳拉——她比我们管用。”

  迪克仍听不进去——他也想在萝丝玛丽面前表现一番。

  “你等着。”尼科尔语气坚定,说完就急急地朝电话亭跑去。

  “要是尼科尔把事情揽到手里,”他爱怜地椰榆道,“那我就没什么好做的了。”

  这天上午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萝丝玛丽。他俩交流了一下眼神,试图认出前一天的激情。有一刻他们都觉得如在梦幻之中——随后渐渐地温馨的喁喁情语又开始流淌出来。

  “你乐于帮助别人,是吗?”萝丝玛丽说。

  “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我母亲也喜欢帮助别人——当然她不能像你这样去帮助许多人。”她叹了口气,“有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萝丝玛丽提到她母亲使迪克感到不快而不是高兴。他要抛开她母亲,要整个儿改变这桩风流韵事受某种监护的状态,而萝丝玛丽始终立足于这种状态,但他意识到,这一种冲动是失去控制的表现——萝丝玛丽对他的欲求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如果他放松,哪怕只是一会儿。他不无惊慌地看出,这件事渐渐地平稳下来,但这种事是不可能静止不变的,它要么继续,要么后退。他也第一次意识到,要说掌握这种事的操纵杆,萝丝玛丽比他更有权威性。

  还未等他想出一个行动计划来,尼科尔就回来了。

  “我找到了劳拉。她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后来又响起来——好像发晕了,后来又振作起来。她说她知道今天上午准要出事。”

  “玛丽亚应该和佳吉列夫①在一起。”迪克语气温和地说,想要让大家恢复平静,“她有很好的装饰感——即使不能说是节奏感。我们中有谁看见火车开走而没听见几下枪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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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佳吉列夫(187—1929),俄罗斯戏剧和艺术活动家,长期侨居国外,曾在巴黎创建俄罗斯芭蕾舞团。

  他们步履不稳地下了宽宽的铁的台阶。“我为那个可怜的男子感到遗憾,”尼科尔说,“怪不得她跟我说话那么怪——她是准备好要开枪的。”

  她大笑,萝丝玛丽也跟着笑,但她们都吓坏了。她们迫切需要迪克对枪击这件事做出道德判断,而别把这种事留给她们。这种愿望不完全是意识上的,尤其对萝丝玛丽来说,她对弹片擦着头皮呼啸而过这种事习以为常了,但她还是感到极度的震惊。此刻,迪克也被刚意识到的想把事情演变成节日乐趣的激情弄得心烦意乱,于是,这些女子则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陷入了莫名的郁悒之中。

  随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戴弗夫妇和他们的朋友们兴致勃勃地拥到了大街上。

  但是,一切都不同了——艾贝的离去和玛丽这天下午动身去萨尔茨堡①使他们在巴黎的日子结束了。或者,也许是这两声枪响,这了结天晓得是什么阴暗事的震荡终止了他们在巴黎的日程。这枪声已进入他们每个人的生活之中:暴力的回声跟随他们走出车站,走到人行道上。他们在等候出租车,身边,两个搬运工正谈论着枪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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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奥地利北部城市。

  “你看到那枝左轮手枪了吗?枪很小,很别致——就像一把玩具枪。”

  “嘿,它可厉害了!”另一个搬运工一副内行的样子说,“你没有看到他的衬衫吗?流那么多血,真够受的了。”

  20

  他们在广场下了车,汽车排出的大量废气四散开来,在七月的日光下慢慢地蒸腾。这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不是纯粹的热气,无法指望它能逃逸到乡村去,只是让人想到马路上到处是呼哧呼哧排放这种臭气的汽车。他们在卢森堡公园对面的露天餐馆吃午饭。萝丝玛丽腹痛起来,因此烦躁不安,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可以看作是她内心光行对她在车站的自私进行自责的表现。

  迪克清醒地意识到生活的急剧变化,他为此深感不安,但随后不断滋长的利己主义使他一时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并剥夺了他绵长充盈的想象力,而他原本是凭借这种想象力做出判断的。

  玛丽·诺思离开他们之后,萝丝玛丽也站起身来,她将由同他们一起喝咖啡的意大利歌唱教师陪着去赶火车,赴电影厂的一个约会:“会会几个官员。”

  “哦,还有——”她请求道,“要是科利斯·克莱,就是那个南方小伙子——要是他来了,而你们还坐在这儿的话,就告诉他说我等不及了。告诉他明天给我打电话。”

  有些太漫不经心了,这是先前一场骚乱的反应,她自信有作为一个孩子的特权——这一结果是提醒戴弗夫妇对他们自己的孩子的专一的爱。萝丝玛丽在这两个女人间的一场简短的对话中被严厉地拒绝了:“你最好让侍者来传话,”尼科尔话说得严厉直露,“我们马上就走。”

  萝丝玛丽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并不计较地接受下来了。

  “那么就随他去吧。再见,亲爱的。”

  迪克要了账单。戴弗夫妇放松下来,无所用心地咬着牙签。

  “好吧——”他们不约而同地说。

  他见她嘴角掠过一丝不快,只是一闪而已,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他假装没看见。尼科尔在想些什么?萝丝玛丽是他过去几年里‘“研究”的十多个人中的一个。这些人中包括一个法国马戏团小丑、艾贝和玛丽·诺思、两个舞蹈演员、一个作家、一个画家、一个大木偶剧场①的喜剧演员、一个疯疯癫癫的色情的俄国芭蕾舞演员,还有一个他们在米兰资助过一年的有前途的男高音歌手,尼科尔很清楚,这些人很看重他的兴趣和热情。但她也想到,除了他们的孩子出生的日子,他们结婚以后,迪克还没有一个夜晚离开过她。从另一方面讲,他身上的一种长处,是需要发挥出来的——那些拥有这一长处的人需要不断操练,去吸引那些他们无所利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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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以上演恐怖和刺激性戏剧闻名的一个巴黎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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