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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惶惶不安的一天(3)


  “请别在这儿大哭大闹,这是办公室!”条纹毛料西装像是有些生气了,它的衣袖随即拉过旁边另一个卷宗,显然准备继续批阅文件。

  “不行,我见不得这个!受不了!”安娜·理查多夫娜喊叫着跑回秘书室,会计主任也急忙飞跑出来。

  “您想想看,”激动得浑身打战的安娜·理查多夫娜又抓住会计主任的胳膊说起来,“我正在这儿坐着,一看,进来一只猫,黑色的,个头很大,简直像只河马。我当然就冲它嘘了一声‘去’。猫跑了,可接着进来一个矮胖子,长得也很像猫,他说:‘嘿,您这位女公民,怎么能像赶猫似地对来访者喊“去”呢?!,他说着就闯进了普罗霍尔·彼得罗维奇的办公室。我当然立刻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喊:‘您这是干吗?发疯啦?’可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径直向主任的写字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一把软椅上。所以他,我们主任,就发火了。我们主任呀,心肠再好没有,可就是脾气急躁,动不动就发火。这一点我承认。他很神经质。干起工作来像头老牛,可就是脾气急躁。这不,他发火了,说:‘您怎么没有请示就闯了进来?’但那个无耻的家伙呢,您想想看,却大模大样地往因椅上一坐,嬉皮笑脸地说:‘可我有点小事得跟您谈谈呀!’普罗霍尔·彼得罗维奇更冒火了:‘我现在很忙!’那家伙呢,您想得到吗,竟说:‘您根本没什么可忙的!’您听见没有?这么一来,当然,普罗霍尔·彼得罗维奇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地喊叫:‘这像什么话?快把这家伙给我弄走!真见鬼!’而那家伙,您知道吗,反而笑起来,他说:‘想去见鬼?噢,这个好办!’于是,一下子,我还没喊出声来,那个猫脸家伙便不见了,同时,主任也不见了……只剩了件……空衣服……坐在这里。呜!……”安娜·理查多夫娜又咧着她那已经完全大去线条的大嘴哭起来。

  她哭得喘不上气来了,但歇过一口气之后,她的话却更不着边际了”,她说:

  “可是他,那身空衣服,还在写,还在批文件,一直在写!简直叫人发疯!还打电话!所有的人都吓跑了,比兔子跑得还快!”

  拉斯托奇金站在女秘书旁边,一个劲儿地哆嗦。幸好命运使他摆脱了困境:两名民警迈着镇定自若的步子走进秘书室。大美人儿看见民警,便指着主任办公室的门更伤心地哭起来。

  “先别哭好不好,公民!”一个民警对她说。这时,会计主任感到自己在这里是完全多余的了,便赶紧溜出秘书室,一分钟后他已经在街上呼吸新鲜空气了。他觉得脑子里空空洞洞,嗡嗡直响,而在这嗡嗡声中他仿佛还听到了招待员讲的昨天的演出情况的片断。招待员曾谈到演出时有一只大黑猫参加。他想:“哎呀呀!刚才来这里的黑猫不会是我们剧场那只吧?”

  诚实认真的拉斯托奇金在文化娱乐委员会没有办成事,便决定到位于瓦竹科夫大街的文娱委员会市分会去看看。为了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步行来到瓦甘科夫大街。

  文化娱乐委员会莫斯科市分会设在这条街上一个院落深处,占着一座久经风雨剥蚀的古旧的小楼。小楼前厅的斑岩圆柱称得上本地一处名胜。

  但是,今天这座小楼使参观者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它的斑岩圆柱,而是发生在前厅这些圆柱旁的一切。

  前厅里,几个参观者正围着一个坐在小桌旁哭哭啼啼的姑娘,桌上放着几种文化娱乐性刊物,那姑娘就是卖这些报刊的。但现在她不但不向参观者推销刊物,而对客人们关心的询问也只摆摆手,不予回答。前厅里还听到从上下左右的市分会各个科室里都传来急促的铃声,足有二十部电话同时在响。

  姑娘哭了一阵,忽然打了个冷战,歇斯底里地喊道:

  “看,又来了!”于是她猛地用颤悠悠的女高音唱起来:

  神圣的贝加尔湖啊,

  光辉的海洋……

  ①《光辉的海洋》是一首歌颂战斗和自由的古俄罗斯歌曲。歌词为民族英雄诗人杰尼斯·达维多夫(1784—1839)所作。全歌共分五段。这里及下面引用的几句都是第一段歌词。版本不同,歌词略有出入。在这里,作者也对歌词略有改动。

  一个通信员刚走到门前台阶上,忽然对什么人挥拳威胁了一下,便也跟着姑娘一起用不大响亮的男中音无精打采地唱起来:

  光荣的航船,
  白鲑鱼的宝藏!

  远处又有一些声音和着他们的声音唱起来,而且参加合唱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市分会的各个角落都传出了同样的歌声。离前厅最近的第6号房间是审计处,那里一个沙哑而深沉有力的男低音显得尤为突出。许多部电话机的铃声则像是在给这合唱伴奏。通信员站在台阶上放开喉咙高唱:

  来吧,东北风,
  任你掀起洪波巨浪!

  姑娘的脸上淌着泪水,她想咬紧牙关不唱,但她的嘴却不由自主地张开来,她只好用比通讯员高八度的声音跟着唱:

  年轻的好汉他,
  并非远航!

  来访者都默默不语,使他们深感惊奇的是:这些合唱队员尽管分散在各个地点,却唱得非常协调,仿佛整个合唱队站在一起,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隐身的指挥。

  瓦甘科夫街上的行人纷纷在栅栏外面停住脚步,惊讶地观望着充满整个市分会的这莫名其妙的欢乐景象。

  唱完第一段歌词,歌声便戛然而止,也像有指挥棒在指挥似的。通信员小声骂了一句,走开了。这时,小楼的正门打开,门内出现一个穿夹大衣的男人,大衣襟下面露出医生的白大褂。还有一位民警站在他身旁。

  “请您想点办法吧,大夫,求求您!”姑娘歇斯底里地大声请求。

  市分会书记从里边跑到台阶上,看样子他也感到十分尴尬。他很难为情地恳求医生:

  “您看,大夫,是这么回事,我们这里的人好像都中了什么催眠术……所以,必须……”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声音便哽住了,接着他也突然用男高音唱起来:

  石勒喀,尼布楚,

  如今已不可怕……

  ①《光辉的海洋》的第三段歌词的头一句。石勒喀和尼布楚(即涅尔琴斯克)都是外贝加尔地区的地名,在沙俄时代这一带有政治苦役犯监狱。下面的“在深山……追杀!”也是第三段歌词。

  “混账!”卖杂志的姑娘刚刚喊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说明她在骂准,她的喉咙里便立即唱出一个华彩经过句,紧跟着也唱起“石勒喀,尼布楚……”

  “您应该控制住自己!别唱了!”医生对书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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