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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唐天子斗鸡 杨国舅私妹(2)


  玄宗便依声吹之,其音寥寥然不可名言。力士又再拜,且请万岁赐乐名。玄宗笑言曰:“此曲名《五色云》。”

  次日,下诏,将曲名载之乐章。玄宗又制《圣寿乐》,令教坊诸女衣五方色衣以歌舞之。

  宜春院伎女,教一日,便能上场;唯搊弹家弥月不成,至戏日,玄宗令宜春院人为首尾,搊弹家在行间,令学其举手也。

  宜春院亦有工拙,必择优者为首尾;首即引队,众所瞩目,故须能者。乐将阕,稍稍失队,余二十许人,舞曲终,谓之合杀,尤要快健,所以更须能者也。圣寿乐舞,衣襟皆各绣一大窠,各随其衣本色,制纯缦衫,下才及带,若短汗衫者以笼之,所以藏绣窠也。舞人初出,乐次皆是缦衣,舞至第二叠,相聚场中,即于众中从领上抽去笼衫,各纳怀中。观者忽见众女衣绣炳焕,莫不惊异。

  凡欲出戏,所司先进曲名,上以墨点者即舞,不点者即否,谓之进点。戏曰:内伎出舞,教坊人唯得舞伊州,五天来重叠不离此两曲,余尽让内人也。垂手罗,回波乐,兰陵王,春莺半社,渠借席,鸟夜啼之属,谓之软舞。凡楼下两院进杂妇女,上必召内人姊妹入内赐食,因谓之曰:“今日娘子不须唱歌,且饶姊妹并两院妇人。”于是内伎与两院歌更代上舞台唱歌,内伎歌则黄幡绰赞扬之,两院人歌则幡绰辄訾诟之。

  有肥大年长者,即呼为屈突干阿姑;貌稍胡者,即云庆太宾阿妹。随类名之,标弄百端。诸家散乐,呼天子为崖公,以欢喜为蚬斗,以每日长在至尊左右为长八。凡伎女入宜春院,谓之内人,亦曰前头人,以其常在上前也。其家犹在教坊,谓之内人家。宫中酣歌恒舞,终年不休,朝廷大事,付之丞相。于是大臣弄权,日相倾轧,玄宗日被群小播弄,却冥无知觉。

  当时握朝大权的,内外共有四人:一是李林甫,二是杨国忠,三是安禄山,四是高力士。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三人,俱与高力士勾结,内外呼应,高力士坐得其利。安禄山原是杨国忠一力提拔起来的,后来仗着杨贵妃的宠爱,其势几乎驾杨国忠而上之;但因杨国忠是国舅之亲,又与虢国夫人私通,夫人新得玄宗宠爱,其势亦甚盛,不可轻侮。其时最使他二人畏忌的,便是那李林甫。李林甫这时年纪已老,手段更辣;身为首相,文武都听他指挥。四方贿赂,具集丞相府中。杨国忠心怀妒忌,常与高力士勾通,在玄宗跟前说林甫罪恶。

  这李林甫在开元初年,便握大权;当时宫中武惠妃有宠,妃子、寿王、盛王,与林甫结好,林甫愿拥护寿王为万岁计。

  惠妃亦在皇帝跟前保举林甫,丞相裴光廷夫人武氏,是武三思之女,李林甫在裴家出入,见武氏美丽,便与私通,不久裴光廷死,武氏替林甫在武惠妃前说情,玄宗便使林甫代光廷为大丞相。光廷夫人,从此与林甫双宿双飞,恩情甚是美满。那高力士,原是武三思家的奴仆,因光廷夫人是旧主,便也在皇帝跟前极力为林甫说项。

  林甫宠位日高,当时满朝中唯右丞相张九龄是忠义之臣,林甫令牛仙客常在帝前道九龄之短,九龄愤而退位。从此林甫独步朝堂,威福擅作。唐时有三丞相,每入朝,左右二丞相,躬身侧步,独李林甫在中昂头阔步,旁若无人;当时朝中称为一雕挟两兔。

  林甫常在玄宗前说寿王贤孝,劝皇帝立寿王为太子;但玄宗因杨贵妃旧为寿王妃,欲避嫌,便立肃宗为太子。林甫恚恨,便与太子妃兄韦坚友善,使任重职,将覆其家,藉以摇动东宫。

  后韦坚犯法,入狱,累及太子,太子绝妃以自明。林甫又使魏林使诬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欲举兵拥护太子,玄宗不信,以问林甫。林甫道:“此事太子必与谋。”

  玄宗道:“吾儿在内,安得与外人相闻?此妄语耳!”

  林甫数欲危太子,未和志。一日,从容对玄宗奏道:“古者立储君必先贤德,非有大勋力于宗社者,莫若立长。”

  玄宗沉思久之道:“长子庆王,往年猎,为豽伤面甚。”

  林甫答称:“破面不愈于破国乎?”

  玄宗闻林甫语,心中颇动,便道:“朕徐思之。”

  但太子在当时以谨孝闻,内外无间言,故飞语不得入。

  林甫每次奏请,必先遗赠左右金帛,先通皇帝意旨,以固恩信。下至庖夫御婢,皆得林甫厚贿,甘为丞相效奔走。其后皇帝春秋见高,怠于坐朝,便深信林甫不疑。玄宗一味沉蛊酒色,深居燕适,朝廷大事,一任李林甫任意播弄。林甫心阴密,好诛杀,喜怒不现于面;初与进接,貌若可亲,胸中崖井深阻,人不可测。

  每兴大狱,连坐数百人。王鉷、吉温、罗希奭,为李丞相爪牙。前丞相李适之,为林甫排去,适之子名霅,一日盛治酒筵,在家召客,客畏林甫,乃终日无一人往者。丞相家中有一堂名月堂,形如眉月;林甫每欲兴大狱,构陷大臣,即居月堂,苦思终日。若见林甫面现喜色出堂,即其家立碎矣。

  林甫子,名岫,深明大义,见其父权势熏灼,心常畏惧。一日,随父游后园,见园工嬉酣林下,优游自得。便跪地泣曰:“大人居位久,枳棘满前,一旦祸至,虽欲比若人不可得也!”

  林甫不乐,斥曰:“势已骑虎,毋多言!”

  是时玄宗恩宠日隆,凡御府所贡,远方珍鲜,使者传赐相望;帝食有所甘美,必赐之。尝诏百僚,在尚书省收阁四方贡物,收阅毕,举贡物悉赐林甫,用大小辇送至其家。一日,林甫从幸华清宫,玄宗赐御马武士百人,女乐二部。当时薛王别墅,广大美丽,在京师为首屈一指;玄宗又举以赐与林甫。李丞相平日高车肥马,衣服侈靡,最爱声伎,姬妾满房,选俊美男女五十人,出入自随。

  唐至宰相,皆丰功盛德,不务权威,出入骑从减少,人民见丞相车马,不甚引避;至李林甫,因结怨日深,时虑刺客,于其出入,必以驺骑先事清道,百步传呵,人民避走,丞相府第,皆重门复壁;林甫卧室,一名数迁,即家人亦莫知所在。

  皇帝停朝;百官悉奔走其门,衙署一空,左丞相陈希烈,因正直不阿,虽坐守衙署,卒无人入谒。林甫未曾学问,发言鄙陋,闻者窃笑。久之,又兼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使,俄兼单于副大都护。朔方副使李献忠不服,起兵反,声讨李林甫,便退还节度使。王鉷为李林甫私党,至是以贿败;玄宗诏李丞相治状,林甫大惧,不敢见鉷。因以杨国忠代为御史大夫,审问王鉷贿案。林甫素薄视国忠,又以贵妃故,虚与结纳。国忠至是时,权威益盛,贵震天下,二人交恶,势如仇敌。

  李林甫家有一奴,号苍璧,性敏慧,林甫甚信任之。一日,忽猝然而死,经宿复苏。林甫问彼:“死时到何处?见何事?因何又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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