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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回 惊远夷广汉扬名 得民心京兆大治


  话说汉代长安地方,自从高祖建都以来,设置左右内史主爵中尉治理其地。至武帝太初元年,重定官制,改右内史为京兆尹,左内史为左冯翊,主爵中尉为右扶风。京兆尹治长安之中,左冯翊、右扶风分治其左右,统称之为三辅。说起三辅地方,人烟稠密,风俗奢华,虽是辇毂之下,首善之区,无如五方杂处,治理甚难。一班皇亲国戚,势家巨族,倚着自己富贵,一味放纵横行,目无法纪。又有五陵年少,裘马翩翩,饱食无事,流为游侠,专喜在外见事生风,招灾惹祸。更有乞丐流氓,小偷巨骗,或白昼杀人,或通衙攫物。每日之中,发生无数案件,地方官吏,既苦应接不暇,又觉办理为难,要想秉公执法,不免得罪贵人,见嫉群小;若是敷衍了事,朝廷又责其疲软不职。可见三辅地方,真是冲繁疲难,为官吏者,往往难于出色,所以武帝以前并无知名官吏。

  直至昭帝末年,京兆尹方算得人,一时皆称为能吏。其人姓赵名广汉,字子都,乃涿郡蠡吾人,少为州郡吏,举茂材为阳翟县令。以治行尤异,擢京辅都尉,署京兆尹。适值昭帝驾崩,有新丰人杜建为京兆属吏,赵广汉使往平陵监护作工。杜建素性豪侠,交通宾客,从中舞弊谋利。广汉闻知,先使人告戒杜建,杜建仍然不改,广汉大怒,便将杜建收捕下狱,讯明办罪。杜建方知广汉为人利害,便托一班有势力之人前向广汉说情。广汉一任众人百端恳求,执意不从。

  于是杜建宗族宾客暗地聚议,拟俟杜建行刑之时,各持兵器,出其不意,前往夺取。计议已定,却被广汉查知同谋之人姓名居处,即遣属吏往告道:“汝打算如此行事,我已一一知得,若敢动手,我并将灭其家族。”

  杜建宗族宾客闻言,自知事机败露,只得作罢。

  广汉料他不敢劫夺,便令属吏数人,将杜建牵往市曹斩之。当行刑之际,并无兵队围守,旁人竟莫敢近前,京师人民皆称之。

  是时昌邑王刘贺即位,恣行淫乱,霍光废之,迎立宣帝。

  广汉因预议定策功,赐爵关内侯,迁为颍川太守。颖川有原、褚二姓,族大人多,横行乡里,其宾客人等公然为盗贼,前任太守不能擒治。广汉到任数月,即将原、褚二姓首恶之人擒获正法,一郡之人尽皆恐惧。广汉又见颍川习俗,凡富家大姓往往互相结婚,一班郡吏又皆联为一气,蒙蔽官府,凌虐小民,大为地方之患,因欲设计除之。乃先就郡吏中择取其可用者,面加告戒一番,令其出外查办事件。郡吏素畏广汉威严,加以新受告戒,如今奉命查出犯罪情形,回报广汉,只得据实说出。

  广汉便捕到犯罪之人,依律处断;一面故意将郡吏言语,泄漏出外,使犯罪之人,知是某人告发,自相怨恨。又命属吏制造缿筒,那缿筒乃是瓦器,形似竹筒,上有小口,可以投入,不可取出,如今街上之邮政受信箱。广汉既制此器,即命悬挂署前,通告人民,见有不平之事,许其写成文书,投入缿筒。

  广汉亲自阅看,每遇有告发富家大族与郡吏犯罪之案,广汉便将投书人姓名除去,假说是富豪子弟所言。被告之人,信以为实,心生怨恨,于是强宗大姓,一向彼此十分亲热,到了此时,竟中广汉反间之计,家家结下冤仇,人心涣散,党羽稀少,习俗为之一变,吏民互相告讦。广汉反得借为耳目,侦探外间动静。

  郡中盗贼,见地方官消息灵通,不敢发作,偶有发作,皆被广汉侦知踪迹,立即破获。以此郡中大治,威名四播,连投降胡人都说匈奴中也知有赵广汉其人,可见广汉当日名誉传播之远。

  到了本始二年,赵广汉以太守领兵,随蒲类将军赵充国出征匈奴回国,受诏复署京兆尹,在任一年,得朴实缺。广汉为人精明强干,勤于职守,治理民事或至通宵未尝合眼;其应接士人和颜悦色,待遇屑吏备极殷勤;遇事归功于下,尝道此事乃某掾所为,我所不及。一班屑吏,见广汉至诚待人,无不感激,每当进见之时,尽将心腹言语一概吐露,且皆愿实心实力替他办事,虽受困苦,亦不肯避。

  广汉又能遍知各人才具大小,及其作事尽力与否,若属吏偶有办事不力,或违背命令者,广汉先加儆戒;若再不改,即行拿捕治罪,纵使其人闻风避匿,广汉亦能设法捕获。因此令行禁止,恩威并济,吏民皆畏而爱之。广汉更有一种本领,善用言语刺探事情,遇有不知之事,并不直向他人询问,但用别话试探,他人不知不觉,竟被探出真情。此种法术,惟有广汉最为擅长,别人仿效终不能及,加以在任愈久情形愈熟。凡郡中盗贼,乡里游侠,尽知其巢穴所在。属吏受人贿赂,勒索百姓,无论一丝一毫皆不能瞒过广汉。

  曾有无赖少年数人,约定到一僻巷空屋之中,共议劫取某人财物。广汉早知其事,即命吏役往捕,一众无赖坐在空屋,言语未完,吏役已破门直入,全数执缚到案,一讯便服。又有郎官苏回,家中富有财产,被无赖二人同谋,将他掳到一个地方,令其家人备款前来赎回。谁知苏回掳去未久,便被赵广汉知得去处,自率吏役前往其家,敲门直入,无赖二人见了,手足无措,连忙闭上房门。

  广汉行到庭前,见房门紧闭,便使长安丞龚奢以手扣门,向内说道:“京兆尹赵君寄语两卿,苏回乃天子宿卫之臣,不可杀害。若能将其释放,束手归罪,自当好生看待,幸遇赦诏,或可解免。”

  无赖二人听说,出其不意,惊愕异常。更兼素闻广汉之名,自料无地逃走,只得依言带了苏回,开门走下堂来,对着广汉,叩头谢罪。广汉见他二人竟肯从命,将苏回好好送出,心中甚喜,亦向二人跪谢道:“保全苏君,甚感厚意。”

  说罢遂命吏役将二人送入狱中,嘱咐狱吏,格外优待,每日供给酒肉。广汉原想救他二人,无奈所犯案情甚重,只得依律拟成死罪,但尚希望赦免,偏遇朝廷并无赦诏。

  到了冬日,临当行刑之际,广汉便替二人备办衣衾棺□,一切俱全,遣人通知二人,备言自己无法赦免之意。二人一向在狱,深得广汉优待,心中甚是感激,又念自己犯罪应死,原怪不得赵君,遂对来人齐声应道:“吾等虽死,并无所恨。”

  读者试思掳人勒赎,必然窝藏甚密,广汉竟能立刻破案,又能使犯罪之人甘心就死,口无怨言,真算难得。

  一日,广汉用公文传唤湖都亭长。湖都亭长闻命前来长安,一路西行,到了界上,遇见界上亭长,问知是奉召到来。界上亭长因向湖都亭长戏语道:“君至府中,千万为我问候赵君。”

  湖都亭长知是戏言,付之一笑。及至京兆府中,广汉召人相见,问以公事。言语既毕,广汉又说道:“汝来时界上亭长曾寄声向我问候,汝何以不替他传语?”

  湖都亭长听说大惊,心想此种戏言,我早忘了,他却如何知得,于是叩头自认,实有此事。广汉因嘱咐道:“汝回时为我告知界上亭长,尽心职务,勉图效力,京兆不忘卿之厚意。”

  湖都亭长领命走出府来,遇着人留心观看,只疑广汉到处随他。回到界上,见了界上亭长,传达广汉言语。界上亭长闻言,吓得一身冷汗,暗念道:“他莫非地里鬼具有神术,不然我二人背地言语,何人传与他听,幸我言语未曾冒犯,此后须要谨慎。”

  想到此处,只得诺诺连声,更不敢再说一字。此事传到民间,人人尽知,大众敬重广汉如同神明,不敢欺慢。广汉又见小吏俸薄,容易犯法,遂奏请朝廷,增加长安游徼狱吏秩皆百石,因此百石小吏,皆稍知自重,不敢枉法,任意妄行拘人,京兆弊政,为之一清。吏民称赞广汉,众口同声都以为说他好处,一言难尽,自从汉代开基以来,治京兆者更无一人能及。

  当日左冯翊、右扶风与京兆尹同城治理,二处犯法人民往往逃匿京兆界中,广汉因叹道:“乱吾治者,常是二辅,若使广汉得兼治其地,较见容易。”

  读者须知,广汉吏才也算是古今少有,但他作事全用手段,居心并不忠厚。先是大将军霍光秉政,广汉奉事霍光甚是谨慎。及霍光死后,广汉揣知宣帝之意,疏远霍氏,便想借事与霍氏为难且向宣帝讨好,探知霍禹第中私自酿酒,未曾报税,有犯禁例。广汉便带领吏卒,到了霍禹门前,不由分说,直冲入内,指挥吏卒,到处搜索,搜得许多酒瓮,一概打破,又用斧斩其门关而去。

  说起霍氏门庭,何等尊贵,今被广汉任意侮辱,心中不甘。只因他现是地方官,又兼人役众多,不敢出头抵抗,事后急遣人入宫告知霍后。霍后即来见宣帝,涕泣告诉。宣帝听了,略略安慰霍后数语,心中却甚喜广汉所为,便命将广汉召来,问其原因。广汉说是违法私酿,应行搜捕。

  宣帝无言,退入宫中,述与霍后,说是广汉秉公办事,不能加罪,霍后只得含忍。广汉因此扬扬得意,专喜侵犯一班贵戚大臣,见得他办事风烈,所用属吏又皆少年新进,任气好事,办理案件往往雷厉风行,无所顾虑,遂致惹出祸来。未知广汉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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