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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智伯决水灌晋阳 豫让击衣报襄子(2)


  却说无恤有家臣原过,行迟落后,于中途遇一神人。半云半雾,惟见上截金冠锦袍,面貌亦不甚分明。以青竹二节授之,嘱曰:“为我致赵无恤。”

  原过追上无恤,告以所见,以竹管呈之。无恤亲剖其竹,竹中有朱书二行:“告赵无恤,余霍山之神也。奉上帝命,三月丙戌,使汝灭智氏。”

  无恤令秘其事。行至晋阳,晋阳百姓感尹铎仁德,携老扶幼,迎接入城,驻扎公宫。无恤见百姓亲附,又见晋阳城堞高固,仓廪充实,心中稍安。即时晓谕百姓,登城守望。点阅军器,戈戟钝敝,箭不满千,愀然不乐。谓张孟谈曰:“守城之器,莫利于弓矢,今箭不过数百,不够分给,奈何?”

  孟谈曰:“吾闻董安于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墙垣,皆以荻①蒿楛楚,聚而筑之。主公何不发其墙垣,以验虚实?”

  无恤使人发其墙垣,果然都是箭簳之料。无恤曰:“箭已足矣,奈无金以铸兵器何?”

  孟谈曰:“闻董安于建宫之时,堂室皆练精铜为柱,卸而用之,铸兵有余也。”

  无恤再发其柱,纯是练过的精铜。即使冶工碎柱,铸为剑戟刀枪,无不精利,人情益安。无恤叹曰:“甚哉,治国之需贤臣也!得董安于而器用备,得尹铎而民心归,天祚赵氏,其未艾乎?”

  〔①荻、蒿:草名。楛楚:树木名,可作箭杆。〕

  再说智、韩、魏三家兵到,分作三大营,连络而居,把晋阳围得铁桶相似。晋阳百姓,情愿出战者甚众,齐赴公宫请令。无恤召张孟谈商之。孟谈曰:“彼众我寡,战未必胜,不如深沟高垒,坚闭不出,以待其变。韩、魏无仇于赵,特为智伯所迫耳。两家割地,亦非心愿,虽同兵而实不同心。不出数月,必有自相疑猜之事,安能久乎?”

  无恤纳其言,亲自抚谕百姓,示以协力固守之意。军民互相劝勉,虽妇女童稚,亦皆欣然愿效死力。有敌兵近城,辄以强弩射之。三家围困岁余,不能取胜。智伯乘小车周行城外,叹曰:“此城坚如铁瓮,安可破哉?”

  正怀闷间,行至一山,见山下泉流万道,滚滚望东而逝。拘土人问之,答曰:“此山名曰龙山,山腹有巨石如瓮,故又名悬瓮山。晋水东流,与汾水合,此山乃发源之处也。”

  智伯曰:“离城几何里?”

  土人曰:“自此至城西门,可十里之遥。”

  智伯登山以望晋水,复绕城东北,相度了一回,忽然省悟曰:“吾得破城之策矣!”

  即时回寨,请韩、魏二家商议,欲引水灌城。韩虎曰:“晋水东充,安能决之使西乎?”

  智伯曰:“吾非引晋水也。晋水发源于龙山,其流如注。若于山北高阜处,掘成大渠,预为蓄水之地,然后将晋水上流坝断,使水不归于晋川,势必尽注新渠。方今春雨将降,山水必大发。俟水至之日,决堤灌城,城中之人,皆为鱼鳖矣。”

  韩魏齐声赞曰:“此计妙哉!”

  智伯曰:“今日便须派定路数,各司其事。韩公守把东路,魏公守把南路,须早夜用心,以防奔突。某将大营移屯龙山,兼守西北二路,专督开渠筑堤之事。”

  韩魏领命辞去。智伯传下号令,多备锹锸,凿渠于晋水之北。次将各处泉流下泻之道,尽皆坝断。复于渠之左右,筑起高堤,凡山坳泄水之处,都有堤坝。那泉源泛溢,奔激无归,只得望北而走,尽注新渠。却将铁枋闸板,渐次增添,截住水口,其水便有留而无去,有增而无减了。今晋水北流一支,名智伯渠,即当日所凿也。一月之后,果然春雨大降,山水骤涨,渠高顿与堤平。智伯使人决开北面,其水从北溢出,竟灌入晋阳城来。有诗为证:

  向闻洪水汨山陵,复见壅泉灌晋城。
  能令阳侯添胆大,便教神禹也心惊。

  时城中虽被围困,百姓向来富庶,不苦冻馁,况城基筑得十分坚厚,虽经水浸,并无剥损。过数日,水势愈高,渐渐灌入城中,房屋不是倒塌,便是淹没。百姓无地可栖,无灶可爂,皆构巢而居,悬釜而炊。公宫虽有高台,无恤不敢安居,与张孟谈不时乘竹筏,周视城垣。但见城外水声淙淙,一望江湖,有排山倒峡之势,再加四五尺,便冒过城头了。无恤心下暗暗惊恐。且喜守城军民,昼夜巡警,未尝疏怠,百姓皆以死自誓,更无二心。无恤叹曰:“今日方知尹铎之功矣!”

  乃私谓张孟谈曰:“民心虽未变,而水势不退,倘山水再涨,阖城俱为鱼鳖,将若之何?霍山神其欺我乎?”

  孟谈曰:“韩、魏献地,未必甘心,今日从兵,迫于势耳。臣请今夜潜出城外,说韩、魏之君,反攻智伯,方脱此患。”

  无恤曰:“兵围水困,虽插翅亦不能飞出也。”

  孟谈曰:“臣自有计,吾主不必忧虑,主公但令诸将多造船筏,利兵器,倘徼天之幸,臣说得行,智伯之头,指日可取矣。”

  无恤许之。

  孟谈知韩康子屯兵于东门,乃假扮智伯军士,于昏夜缒城而也,径奔韩家大寨,只说“智元帅有机密事,差某面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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