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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诛芈胜叶公定楚 灭夫差越王称霸(2)


  叶公乃解胄而进。叶公知民心附己,乃建大斾于车。箴尹固因白公之召,欲率私属入城,既见大旗上“叶”字,遂从叶公守城。兵民望见叶公来到,大开城门,以纳其众。叶公率国人攻白公胜于太庙。石乞兵败,扶胜登车,逃往龙山。欲适他国,未定。叶公引兵追至,胜自缢而死,石乞埋尸于山后。叶公兵至,生擒石乞,问:“白公何在?”

  对曰:“已自尽矣!”

  又问:“尸在何处?”

  石乞坚不肯言。叶公命取鼎镬,扬火沸汤,置于乞前,谓曰:“再不言,当烹汝!”

  石乞自解其衣,笑曰:“事成贵为上卿,事不成则就烹,此乃理之当然也。吾岂肯卖死骨以自免乎?”

  遂跳入镬中,须臾糜烂。胜尸竟不知所在。石乞虽所从不正,亦好汉也!叶公迎惠王复位。时陈国乘楚乱,以兵侵楚。叶公请于惠王,帅师伐陈,灭之。以子西子宁嗣为令尹,子期之子宽嗣为司马,自己告老归叶。自此楚国危而复安。此周敬王四十二年事也。

  是年,越王勾践探听得吴王自越兵退后,荒于酒色,不理朝政。况连岁凶荒,民心愁怨,乃复悉起境内士卒,大举伐吴。方出郊,于路上见一大蛙,目睁腹涨,似有怒气。勾践肃然,凭轼而起。左右问曰:“君何敬?”

  勾践曰:“吾见怒蛙如欲斗之士,是以敬之。”

  军中皆曰:“吾王敬及怒蛙,吾等受数年教训,岂反不如蛙乎?”

  于是变相劝勉,以必死为志。国人各送其子弟于郊境之上,皆泣涕诀别,相语曰:“此行不灭吴,不复相见!”

  勾践复诏于军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有父母无昆弟者,归养;有疾病不能胜兵者,以告①,给医药糜粥。”

  军中感越王爱才之德,欢声如雷,行及江口,斩有罪者,以申军法,军心肃然。

  吴王夫差闻越兵再至,亦悉起士卒,迫敌于江上。越兵屯于江南,吴兵屯于江北。越王将大军分为左右二阵,范蠡率右军,文种率左军,君子之卒六千人,从越王为中阵,明日,将战于江中。乃于黄昏左侧②,令左军衔枚,溯江而上五里,以待吴兵,戒以夜半鸣鼓而进,复令右军衔枚,逾江十里,只等左军接战,右军上前夹攻。各用大鼓,务使鼓声震闻远近。吴兵至夜半,忽闻鼓声震天,知是越军来袭,仓皇举火,尚未看得明白,远远的鼓声又起,两军相应,合围拢来。夫差大惊,急传令分军迎战。不期越王潜引私卒六千,金鼓不鸣,于黑暗中,径冲吴中军,此时天色尚未明,但觉前后左右中央,尽是越军,吴兵不能抵挡,大败而走。勾践率三军紧紧追之,及于笠泽。复战,吴师又败。一连三战三北,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等俱死。

  〔①告:休假。
  ②侧:埋伏。〕


  夫差连夜遁回,闭门自守。勾践从横山进兵,即今越来溪是也。筑一城于胥门之外,谓之越城,欲以困吴。越王围吴多时,吴人大困。伯嚭托疾不出。夫差乃使王孙骆肉袒膝行而前,请成于越王,曰:“孤臣夫差,异日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结成以归。今君王举兵而诛孤臣,孤臣意者,亦望君王如会稽之赦罪!”

  勾践不忍其言,意欲许之。范蠡曰:“君王早朝晏罢,谋之二十年,奈何垂成而弃之?”

  遂不准其行成。吴使往返七次,种蠡坚执不肯。遂鸣鼓攻城,吴人不能复战。种蠡商议欲毁胥门而入。其夜望见吴南城上有伍子胥头,巨若车轮,目若耀电,须发四张,光射十里。越将士无不畏惧,暂且屯兵。至夜半,暴风从南门而起,疾雨如注,雷轰电掣,飞石扬沙,疾于弓弩。越兵遭者,不死即伤,船索俱解,不能连属。范蠡、文种情急,乃肉袒冒雨,遥望南门,稽颡谢罪。良久,风息雨止,种蠡坐而假寐,以待天明。梦见子胥乘白马素车而至,衣冠甚伟,俨如生时。开言曰:“吾前知越兵必至,故求置吾头于东门,以观汝之入吴。吴王置吾头于南门,吾忠心未绝,不忍汝从吾头下而入,故为风雨,以退汝军,然越之有吴,此乃天定,吾安能止哉?汝如欲入,更从东门,我当为汝开道,贯城以通汝路。”

  二人所梦皆同,乃告于越王,使士卒开渠,自南而东。将及蛇、匠二门之间,忽然太湖水发,自胥门汹涌而来,波涛冲击,竟将罗城荡开一大穴,有鱄鳆无数,随涛而入。范蠡曰:“此子胥为我开道也!”

  遂驱兵入城,其后因穴为门,名曰鱄鳆门,因水多葑草,又名葑门。其水名葑溪。此乃子胥显灵古迹也。

  夫差闻越兵入城,伯嚭已降,遂同王孙骆及其三子,奔于阳山。昼驰夜走,腹馁口饥,目视昏眩,左右挪得生稻,剥之以进。吴王嚼之,伏地掬饮沟中之水,问左右曰:“所食者,何物也?”

  左右对曰:“生稻。”

  夫差曰:“此公孙圣所言,‘不得火食走章皇’也。”

  王孙骆曰:“饱食而去!前有深谷,可以暂避。”

  夫差曰:“妖梦已准,死在旦夕,暂避何为?”

  乃止于阳山,谓王孙骆曰:“吾前戮公孙圣,投于此山之巅,不知尚有灵响否?”

  骆曰:“王试呼之。”

  夫差乃大呼曰:“公孙圣!”

  山中亦应曰:“公孙圣。”

  三呼而三应。夫差心中恐惧,乃迁于干隧。勾践率千人追至,围之数重。夫差作书,系于矢上,射入越军。军人拾取呈上,种、蠡二人同启,视其词曰:“吾闻‘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如灭,谋臣必亡,大夫何不存吴一线,以自为余地?”

  文种亦作书系矢而答之曰:“吴有大过者六:戮忠臣伍子胥,大过一也;以直言杀公孙圣,大过二也;太宰谗佞,而听用之,大过三也;齐、晋无罪,数伐其国,大过四也;吴、越同壤而侵伐,大过五也;越亲戕吴之前王,不知报仇,而纵敌贻患,大过六也。有此六大过;欲免于亡,得乎?昔天以越赐吴,吴不肯受。今天以吴玚越,越其敢违天之命!”

  夫差得书,读至第六款大过,垂泪曰:“寡人不诛勾践,忘先王之仇,为不孝之子,此天之所以弃吴也!”

  王孙骆曰:“臣请再见越王而哀恳之。”

  夫差曰:“寡人不愿复国,若许为附庸,世世事越,固所愿矣。”

  骆至越军,种蠡拒之不得入。勾践望见吴使者泣涕而去,意颇怜之,使人谓吴王曰:“寡人念君昔日之情,请置君于甬东,给夫妇五百家,以终王之世。”

  夫差含泪而对曰:“君王幸赦吴,吴亦君之外府也。若覆社稷,废宗庙,而以五百家为?臣,孤老矣,不能从编氓之列,孤有死耳!”

  越使者去,夫差犹未肯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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