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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郡守陈章夺虏权 表请诏辞仁智见(2)


  又出征交趾,土多瘴气,与妻子生决,无悔吝之心,遂斩徵侧,灭百十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而业未竟,而使吏士复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臻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

  惟援得自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溪,南渡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士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悔。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枉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说,臣窃伤之。

  夫明主酿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常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载。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此官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

  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所谓以死勘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纪六十,常伏田里。窃欢乐布哭彭越之义,昌陈悲愤,战慄阙廷。帝览表,低首无言,惟长吁短息而已。遂重赐朱勃金帛,使还见职。勃谢恩而出,乃作诗一首,以追马援之业。诗曰:

  天遣英雄佐国优,君王薄义信谗谋。
  十年苦战功劳没,一旦翻啣薏苡仇。
  青史漫劳书将略,重泉不复见宸游。
  诗成忍向荒坟吊,月色寒波总是愁。

  却说汉帝罢朝,独坐后殿。细详勃奏之章,援功诚大,默默闷愁,悔思无及。一日登殿,文武山呼礼毕,忽窦融出班奏曰:“武威太守任延,遣使来至,久待午门,未敢擅入,乞陛下传旨。”

  帝令宜入。使者至殿,俯伏阶前。帝问曰:“使者何意?”

  答曰:“北匈奴单于遣使诣武威请求和亲,故来报闻陛下。乞陛下旨将何处?”

  帝闻奏,急召众臣廷议。日中未决,皇太子刘庄奏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战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

  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乞陛下详察。”

  帝大喜,曰:“太子之言,甚合吾意。”

  众臣皆羡其当。遂遣使回报武威,勿受其使。使者领旨,叩首拜谢出回而去。

  忽朗陵侯臧宫、阳虚侯马武诣阙上书,陈言匈奴之事。书曰:

  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缘边被其毒痛,内国忧其抵突。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之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悬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久堕武事者乎?

  今命将临塞,厚悬购赏,喻告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也。今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

  臣臧宫、马武顿首谨上。

  ***

  帝览书,微微而笑,乃曰:“二子岂知我乎?”

  遂下诏,托黄石公之说,以自诫而固却之。诏曰:

  昔《黄石公记》云:“柔能制刚,弱能制强。”

  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

  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守其有者安,贪其有者残。残贼之政,虽成必败。”

  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欲复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敌尚强,而屯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兵,何自苦哉!故兹昭示。

  ***

  自是诏下之后,诸将咸服,未有一人敢复言兵家之事者。

  一日,帝诏博士桓玄,授为太子少傅,赐其辎车、乘马、金帛等物。玄谢恩而出。时桓荣大会诸生,参贺玄宠。陈设玄所得赐车马、印绶,乃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

  宴罢各散讫。

  却说御驾东巡,群臣上言,奏曰:“陛下即位已三十年,可宜封禅泰山。”

  帝曰:“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

  于是群臣不敢复言。四月,车驾还宫。帝独坐后殿,玩读《河图》、《会昌》符书“白赤刘之九会命岱宗”。帝玩其意,创然有感,乃召梁松等至殿,按索《河图》谶文之书,言九世当封禅者三十六事。

  于是,张纯等俱复封禅,帝乃许之。遂传旨,着司天监择日亲临所祭。次日,众臣列道护驾登山,以玺亲封。祭罢回朝。

  是夏,京师忽有醴泉涌出,饮之者,固疾皆愈。惟眇、蹇者不瘳。又有赤草生于水崖,郡国频下甘露。群臣入殿奏曰:“地祗灵应,而朱草萌生,孝宣帝每有嘉瑞,辄以改元,神爵、五凤、甘露、黄龙,列为年纪。盖以感致神祇,表章德信,是以化致升平,称为中兴。今天下清宁,灵物乃降,陛下情存挹挹,推而不居,岂可使祥符显庆,没而无闻。宜令太史撰集,以传来世。”

  帝不纳,常自谦言无德。每郡国所上,辄抑而不当,故史官罕得以记焉。

  是岁,命有司监军,建起灵台、明堂、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帝以赤伏符即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

  一日,游于灵台之上。忽议郎桓谭进曰:“父子、君臣之伦,礼乐、刑政之具,无非性与天道。而谶非经典之制,皆以妄巧伪说,陛下何苦信之。”

  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

  谭即头流血,帝才息怒。遂免其罪,贬出为六安丞。谭惭而止。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前殿,在位三十三年,寿六十二。遗诏曰:

  朕无益于百姓,无得厚葬。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省约。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

  葬于原陵山,太子庄即皇帝位。

  按:帝每旦视朝,日侧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义,夜分乃寐。那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乘间谏曰:“陛下有汤武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术。愿颐养精神,优游自宁。”

  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

  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退功臣而进文吏,藏弓矢而散牛马。虽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

  又赞曰:

  炎正中微,大盗移国。九县飚回,三精雾塞。
  人厌深诈,神恩反德。光武诞命,灵咒自甄。
  沉机先物,深略纬文。寻邑百万,貔虎为群。
  长毂雷野,高峰慧宫。英威既振,新都自焚。
  虔刘庸代,纷纭梁赵。三河未澄,四关重扰。
  金汤失险,车书共道。灵庆既启,人谋咸赞。
  明明高谟,翅翅雄断。于乎有命,系隆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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