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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一客诛都阃藩司 片刻取中州大郡(1)


  铁元帅登高阜一望,见有千余军星驰电掣而来,系王师旗号,乃是参赞军机监察御史沈宁闻,奉了军师严令,赍到秘计一函。先是铁元帅因燕兵夹睢水立寨,曾图其营制送上军师请示,今已破了敌人,秘函后到。不知军师主见却是怎样,拆开看时,有十二句云:坚冰可走,浮桥可烧,两岸设伏,齐攻并倒。春正六日,方进陈留,上元分兵,会合豫州。笔举大纲,舌陈条目,三人心知,其余弗告。

  铁鼎以示钱芹道;“军师料敌于千里之外,与此处所行不爽毫厘,非神明而何”我等且休息军马,过了残冬,然后进兵。

  但书内说舌陈条目,幸唯剖示。”浓珂应道:“军师再嘱,直到临期方说。”于是不复再问。

  然作书者且先敷衍明白,方免看书者之猜疑。即如绰燕儿差他潜入开封府作何事干?是要乘上元放灯之夜,刺杀布政司与都司。俗语云:蛇无头而不行。二人为文武之领袖,先杀了他们,一时军民无主,方可袭取城池。请问:这是绰燕儿所优为之事,那一夜不可行刺,直须待至上元呢?要知道汴京三面环河,黄流汛险,若敌人拒住,即使有舟难渡,何况无舟?若到严冬冻合之时,冰面上有了孤迹,来往的人就在冰面行走,即车马亦可驰骤。但河冻之后,彼必更加严备,所以吕军师顿兵于毫、颍之间。从来黄河解冻,须俟二月。然一交立春,阳气从地而发,虽冻易拆,无人敢走。那年隆冬气温,立春在正月十五日。阴阳相乘之理,冬温则春寒,而中土人民,泥成定见,于元旦之后,即不敢在河冰上行走,则守御亦必疏忽。所以待至上元者,以待立春也。如此,则绰燕儿可以乘上元之夜行刺,吕军师可以乘立春之日渡河,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也。

  如今且说谭忠被铁元帅杀得大败逃窜,连夜走至仪封,见城圮难守,退保陈留。收拾了败残军兵,又向徐安处调取三千,不敢下寨,但紧守城池,扼住要路。铁元帅于建文十六年春正月有六日,悉遵军师密令,发兵前进,不攻仪封,直抵陈留界内。安营已毕,沈宁闻谓元帅曰:“明日初十,军师令点二千人马,往莘城地方围猎。”钱芹问:“此是何意?”宁闻曰:“我亦不解。”铁鼎道:“自然日后才知。”遂点孙翦、郭开山、葛缵、庄次蹻同行。将士皆扬扬得志,拿了好些雉鸡罐兔之类,至晚而回。

  十一日,沈宁闻又述军师将令,挑选猛将一员,前往索战,不胜者斩。铁鼎问谁敢去,庄次蹻应声愿往。问领兵若干,宁闻曰:“有令只许三百名。”次日即点三百善射手,摇旗吶喊,径造城下,大声喝问:“敢战者速来纳命,怕纳命者速来跪降。”众军齐和一声,城上只当不听得。随又喝问三次,总无人应。

  次蹻令军士们且下马藉地而坐,手带着偏缰,口唱着边调,大家当作耍子。刘保望见,忿忿不平道:“我们太被贼人看轻了。”

  谭忠道:“汝有所不知。彼利于速战,我利于固守,廉颇之拒秦,司马懿之拒蜀,皆用此着。凭他怎样,只是不战,看个机会别有妙策。”刘保含愠无言。部下一游击满夸,稍有武艺,向前声喏声:“小将不才,敢立斩贼人之首,献于麾下。”刘保道:“是好汉子。”谭忠气得目睁口呆,厉声喝道:“你若不胜怎样。”应道:“甘当军令。”刘保道:“他是个偏将,胜亦不足为荣,败亦不足为辱,也与他三百军去便了。”谭忠道:“你说的恁话!一人胜败,关系全军。”命押下军令状来,满游击欣然投递了,也点的三百善射手,开了城门,放下吊桥,一声炮响,如烈风卷雾般冲杀过去。次蹻见了,不慌不忙,跳上了马,一字摆开,喝问:“要比武试艺,还是混战?”满夸勒马大喝道:“料你这个草寇,焉敢与我比武?”次蹻更不答应,掣手中画戟,直抢过去,满夸便舞枪迎敌,一来一往,一左一右,战有十余合。满夸料不能胜,霍地勒转马,掣弓扣箭,方在扭身背射,早被次蹻纵马勒甲绦,提将来掷于地下,被众军士活捉去,解至营门。铁元帅问了姓名,大笑道:“大约满嘴自夸之人,都是这样东西。”令割了鼻子,放他回去。

  谭忠在城上看得分明,骂道:“这班辱国之奴,死有余辜。”

  那三百善射手,也不发一矢,皆自逃回。谭忠忿忿的回到帅府,忽报满游击回来了,谭忠疑他降了来赚城池,问:“带有兵士么?”应道:“不但没有兵,连他自家的鼻子都没有了。”谭忠大怒,即令在城外斩讫,献首辕门。次日辰刻,又报有敌人索战,谭忠下令:以后再言战者斩。自己亲上城楼看时,又是一将。但见:

  威风赳赳。气格昂昂。袭来官职,本是武安侯;吐出忠肝,方知将家子。横担着开山钺斧,舞动如风,斜坐着蹈海神龙,奔来若电。这里哈哈大笑,手指着城上好个绒男子;那边默默无言,心怕的城下恼了莽将军。

  原来这员大将,是武安侯郭英之子,名唤开山,就是第一阵冲过前锋的。谭忠前日见他勇猛,指挥数十员战将厮并他,今犹依稀识他容貌,如何不怕。也是奉着军师将令来索战,直到午后,见无人揪睬,方回去缴令。

  十三日,沈宁闻道:“今只用个牙将,带领军士到城下去辱骂他一场。”谭忠眼睁睁在女墙边,听他指名叫姓,百般秽詈,不但不敢出战,亦不敢回答半句。十四日又骂,亦复如是。

  沈宁闻道:“今夕要悬挂彩灯,大享将士。”铁元帅道:“是了。故意要赚他劫寨,少不得预为设伏。”宁闻道:“军师不教设伏,只教痛饮。”钱芹道:“倘或敌人骤然而来,如何抵当?”宁闻道:“军师将令如此。”铁元帅遂把军中所有的诸色彩灯,新的旧的,都悬挂起来,大开筵宴。宁闻道:“军师令元帅居左,钱先生在右,皆南向,小子夹杂在两行将士中间。”铁鼎等不敢违拗,只得坐了。那些将佐皆戎装就席,各令小军持了自己兵器,站立在后。宁闻道:“大错大错,军师严令,都要卸了甲冑,易了便服,不带寸铁,着实开怀畅饮。并许军士各去吃酒。”于是大吹大擂,投壶射覆,互相角胜,至二更方歇。

  天未明时,沈珂已起,到中军向铁元帅道:“军师推算天文,今日上元卯刻,雾气成阴,亭午微雨,黄昏略晴,到子时,则云散天空,月光如昼。”钱芹出帐观看。果然大雾。宁闻道:“元帅可选一千六百名猛士,上将四员,带了干粮,前去莘城行围,随后我领军来,别有话说。”铁鼎随点了郭开山、俞如海、孙翦、庄次蹻,带了兵马,从大雾中悄然去了。有顷,雾气不收,化作蒙蒙微雨。沈宁闻领着数百人,也到莘城围猎。

  至晚,宁闻述军师令道:“此去开封东门,不过八十里,元帅可领原来兵马,不带金鼓,不挟旗帜,轻枪快马,限在子时会军师于东门。我回去尚有妙计。”附耳与铁鼎说了。正是:

  将军不下马,各自有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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