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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镜船中引谋害


  熊镐章,富人,乃世家子也。力足扼虎,兼习棍棒,尝月夜挟二婢往后园,遇一虎跳墙入,即退入家,各持钢叉大杖出。

  虎对面扑来,镐以叉抵,顺放于地,急打一下。虎复再扑,镐又叉放下,再打一下。虎遂回身而去。镐从后赶打,虎为之倒。

  疾呼二婢曰:“速来助。”

  二婢各以大杖对鏖之,虎立死杖下。

  时称之曰:“打虎镐四官。”

  后思遍游各胜处,故脱兄云将出外买卖。兄阻之曰:“汝刚而无谋,莫思撰钱,还恐生祸。”

  镐曰:“老仆满起有力多智,与我同去何妨。”

  兄不能阻。镐带百余金行,曰:“吾出外,相机置货,虽不得利,岂折本乎?有谁人欺得我者。”

  游浙粤,有货可买者,仆满起曰:“此价甚廉,买归,必得利。”

  镐曰:“吾远到此,未遍览此中景致,若遂置货,安能轻身自由。”

  仆累禀几次,皆不见听。知其志在浪游,不思利也,后只任之。主饮亦饮,主行亦随,不半年,本去三分之二矣。起复曰:“不归将无盘缠。”

  镐曰:“本虽少,亦要置些货归,可当远回人事相送者。”

  又挨两月,到湖州,起又催归。镐曰:“买何物好?”

  起曰:“笔墨上好。”

  镐曰:“不在行,不会拣择,恐受人亏。亦须更买甚物与母嫂及我妻者,银本已折,省他辈多口。”

  起曰:“绸缎镜好。”

  镐曰:“绸缎无多本,不是这般客。不如买十两笔墨。十两镜罢。”

  起曰:“亦好。”

  催趱买归,只两小箱。镐曰:“此货甚妙,又简便易带。”

  到江边搭船,柁公见财主威仪,家人齐整,奈何行李,只两小箱。及接入船中,觉箱中慎重,想必尽是银也,故以言动问曰:“客官从何来?亦不多买些货物。”

  镐以本少,恐客商见轻,故谎言:“吾家兄敝任在湖广,吾从任中归,未买得甚货。”

  柁公曰:“原来是大舍。”

  又见家人伏侍恭敬,每呼主为相公,使用皆大手面,不与诸商一类,以此益信为真官舍。

  船中人皆敬让之。及到岸,诸商都搬起船。柁公独留熊大舍曰:“船中客官多,未能伸敬。今将备一杯酒,敬请大舍。”

  即上岸,多买嘉肴美酒。夜间劝饮,甚是殷勤。熊镐宽心放饮。柁公又苦劝家人酒。满起心知其非好意,初诈推不饮,后难禁其劝,亦饮数杯,推醉去睡。熊舍凭柁公劝饮,真醉不醒事。

  起俟其睡熟,即起对柁公曰:“吾非真醉,今将近家,心中忧闷,吃酒不下耳。此相公酒色之徒。大相公在任中,将几百两银打发他归,在路上嫖用都尽,只带得几把笔几面镜归与侄子辈作人事耳。明日太老爷归必责我不能谏阻。世有此人,见酒如糖,又好夸口,怎么谏他。我试开两箱与你看,其中那有厘银。”

  即取锁匙开两箱,惟笔与镜,并无银两。起取两面镜送柁公,曰:“一路来多蒙照顾,各送一镜与你用。”

  柁公曰:“主物不可擅送人。”

  起曰:“拿一半去,他也理不得。到家后,那晓得数。”

  复锁住箱,与柁公去睡。起一夜提防。

  次日上岸,熊曰:“虽得柁公如此好意,再赏他银一钱。”

  归家,起曰:“可数过镜,勿令有失。”

  镐捡过曰:“更失两面。”

  起曰:“吾将这两面镜换你我两颗头归,主人尚未知乎?”

  镐曰:“你何狂言。”

  起将船中劝饮事,一一叙之,曰:“彼非欲谋害,将别之人,何如此更费酒馔,若殷勤乎?”

  镐惊曰:“是也。非尔知事,险丧二命耳。”

  一家人闻之皆喜,重赏满起。

  按:镐本膏梁之子,以纵性为快,以夸口为高,哪知世路之险。若非满起心明,轻以二命付鱼腹耳。

  凡远行者,主若疏满,得一谨密家人亦大有益。故旅以丧童仆为厉,以得童仆为吉,圣人系旅之义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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