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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女学士荣归惊叔 新媳妇写书救翁(2)


  向只有男子朝圣陈辞,几曾见女儿献策丹墀。向只有男子耀祖扬宗,几曾见女儿祭葬荣口。笑杀那须眉不肖子,倒不如粉黛一娇姿。枉费着千方百计,只道茕茕孤女可欺也,今日里愧趋迎,惟恐迟。

  那些吊送的热闹了半日,冯畏天跑得汗流浃背,极力奉承效劳。有人当面讥诮他说道:“畏天,如今令侄女在这里,何不叫程慕安来娶了去,倒则便当?”畏天只做不知不闻而已。小姐候至吉时,扶柩归穴,设祭拜奠,哀动旁人。又有人代小姐做个曲儿,也是《红衲袄》,足见钦动人心到极处。曲云:

  徒向着土堆前列酒庖,恨只恨子欲养亲不在时。叹娘行抛故园忧愤死。痛杀我冒险行权表孝思。若非是扮男装拜玉墀,到如今委草莽谁个知?今日里志酬思报,博得个御酒空斟也。禁不住洒西风,血泪垂。

  冯畏天再三留小姐家去,小姐怎肯,就在墓庐歇宿。一夜敲梆击柝,役从成群。墓傍邻舍只认是大大官府在此过夜,那知道是娇滴滴如花似玉一位小姐也。次日才上船来,赵汝愚在外拜客。只见先有人到船,说老爷不知为甚就要同小姐进京哩,老爷便来也。原来赵汝愚看了京报,晓得梅傲雪平寇奏捷,复命还朝,不胜大喜,要同小姐到京完其姻事,所以急忙促装。小姐正在迟疑,只见赵汝愚来,又不说明为甚事情。小姐因是再到茔所,拜别了父母。又去别了冯畏天道:“侄女只有‘改行从善’四字,赠与叔叔,再无别话。”于是随了义父进京不题。

  再表程松,是日圣上发下三法司审问,不过依附权奸,诬陷无辜,非其主谋。虽行刺徐魁,徐魁未曾被害,情重法轻,拟革职为民。圣旨将程松监候梅干还朝,审质奏复。于是程松下在刑部牢中。这也是当初陷害了徐魁,今日有此报答。正是佛家的常谈说得好:

  一报还一报,不差半毫分。

  却说程慕安娶美人,娶了个使女,买举人反受一番没趣,好一个风流公子,气得醢臜不成模样。又知父亲系狱,举家悲苦,惊惶无措。慕安忙往都中探望,上下用了使费,放进狱中。只见父亲蓬头垢面,绍绅也变成囚犯,父子抱头大哭。程慕安问起被罪情由,程松把前年撺掇韩侂冑害他因而得祸的始末,细细说了一遍。程慕安大惊道:“原来就是梅挺庵之子,这是孩儿的仇人。”程松大惊道:“为何又是你的仇人?”

  程慕安也把与冯小姐对亲,待月代嫁,后来设计图婚,被梅傲雪抢劫同逃,前前后后,细细说个详尽。又说:“如今扬州府维扬县,现差捕快缉获,爹爹何不借此参他一本:有碍官箴,大干法纪,使他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岂不好么?”程松道:“阿呀!你原来不知冯乐天之女,拜了赵汝愚为义父,前圣上招贤试策,他一个小小女子偏是英略惊人,扮作男子献策起来。圣上独得意他,赐为闺阁学土。今圣旨复姓荣归,敕赐葬祭父母,好不荣耀。我因贪他才貌,为你求亲,老赵执拗不肯,我暗算荐他出使边疆。不料恰撞这梅生来,我只道一向真正梅挺庵之子在狱中。不料又有徐魁假代之情,故此认真作假,弄巧成拙。今若再参他抢劫拐逃,并无实据,你的计谋图婚,倒有证见,岂非吹毛求疵,打草惊蛇,徒供出自己的罪案。总是你命中没有这样好媳妇,我只求保全了性命,革职回家,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程慕安听说冯小姐这样才干胜过男子,暗恨道:“好个才干,五百两银子竟买他不来!”扑簌簌泪如雨点,说道:“爹爹,前日三法司审问,怎样意思?”程松道:“我已大费嘱托,拟个革职为民。但是圣旨把我监候,还要等梅傲雪亲质定夺。昨闻他出征有功,不日奏凯还朝。若撞到这个仇人手里,有什么好处,欲要预图个机关,又无门路,只是束手待毙而已。”

  程慕安呆想一回,对程松道:“孩儿有一条门路,或者可以救得爹爹的性命也未可知。”程松道:“梅傲雪少年英烈,又不贪财,比他父亲的抗颜触奸更加厉害,贿赂是不能动他的。”程慕安道:“孩儿所言门路,不在外求,只在家里的媳妇,孩儿算来是极的确的好分上。”程松道:“这是怎说?”程慕安道:“如今家里的媳妇是冯小姐身边使女,假充小姐嫁来的。当初梅傲雪在他家管园时,一个是园僮,一个是侍女,不相上下,岂无狎呢之私。况替身代嫁,系冯氏有功主人,待孩儿回去把好言奉承,要他写书求救。或梅傲雪一来感冯氏寄迹之恩,二来前日有解救小姐之义,推爱乌屋,听信一二,亦未可知。”

  程松沉吟道:“这个只怕行不得。在当初为同类之人,在今日有云泥之隔,未免发其隐情反生嗔怪。”又踌躇一回道:“也罢,你去做来。当初缇萦献书圣上,出了父罪。今日我媳妇移书同寮,解救翁难,即使不听,亦不至于加罪。你快回去,只要媳妇肯担当此事,你再为之代笔,须要词婉情切,不可草率。”程慕安道:“这个倒不消孩儿费心,孩儿时常写了别字被他笑话。向来文墨之事孩儿倒要就正于彼哩。”程松道:“名将之下必有强人。使女如此,无怪乎小姐之惊动天颜加赏乎牝牡之外也。”

  程慕安星夜赶回,对程夫人与待月道:“你道是那个与父亲作对?”向待月道:“说来只怕连你也不信哩,就是前日在你家管园的梅傲雪。”待月惊讶道:“我们管园的,先前是个老苍头,落后换一个少年男子叫做木荣,并没有梅什么。”程慕安道:“啐啐,我说得忒快没有头尾了。”遂把梅公子假名托迹避祸,直到出征做官,始末情回略略述了一遍。待月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暗喜自己有眼力,原识他不是常人。又问程慕安道:“相公,你可知我家小姐的下落么?”程慕安又把冯小姐拜赵汝愚为父,扮男献策,钦赐闺阁学士,荣归祭葬情由叙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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