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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巧姻缘李代桃僵 空算计人谋天夺(3)


  县官向知程松父子品行不端,较之乐天素履,这头姻事当系错配。沉吟一回道:“据本县看起来,生员不得辞其责,令侄女必别有隐情。或者生员为公济私,勉强曲成,致令侄女有此一举。本县看令先兄面上,生员回去与令嫂、侄女商酌,着原媒处妥回话。”程公子连忙跑上堂来乱嚷道:“年兄,这件事没有什么处妥不处妥,竟着了畏天内叔送还我原聘小姐就是了。”县官立起身道:“年兄不必性急,既到公堂自有公断。难道小弟徇私,为了那个么?”程公子道:“既然如此,乞年兄着原差押出,限刻回话。”县官不得已只得着原差押出一干人犯。程公子即随了出来,候他们怎生说处。县官且退堂不题。

  却说冯畏天被差人押着,又被石秀甫、范云臣二人言三语四,心上弄得没法。暗自踌躇道:“如今事处骑虎之势,一不做二不休。县官又差人押着就要回话,嫂嫂与侄女俱一般恃顽无理,我再去说也无济于事,莫若倒参答程慕安与县官说,再出签票亲提侄女,看他当堂有何抵对。难道再敢恃顽不成。一来脱了自己的干系,二来让他自去出头露面,岂不是好。”于是对石秀甫、范云臣说了,二人拍掌大赞道:“妙极。我说二相公不是这样人,委实是令侄女的奸计。”石秀甫与范云臣,忙去把冯畏天的计策,述与程公子听了。

  程公子道:“原来果是他侄女故意做作。如此看来,不但有貌而且有智,若非坟上亲眼看见,我几乎被他捉弄。从来好事多磨,我已聘下,一到公堂不怕问官不断还我,倒觉直捷痛快。”石秀甫道:“我还有一个直捷痛快的计策在此。”程公子道:“有妙计快些说来。”石秀甫道:“一个县官请他,不敢不来。我们预先请了几个打行,连府上管家,两名轿夫,埋伏县门四下。待他见了官出来,打个暗号,一哄齐来,打开他跟随轿役等人,竟抬了回去。娇鸟已入牢笼,怕他飞上天去。难道畏天告了抢亲不成?”程公子喜得手舞足蹈,赞道:“妙计!妙计!”正是:

  他有周瑜计,怎知我又有诸葛谋?

  于是忙叫家人带了公服,再到县里传梆进去。县官到宾馆迎着说道:“弟已差人押处了,年兄又有什么见教?”程公子道:“晚弟打探委实,不关畏天内叔事,实系淑人的诡计,教妻叔亦势海而难。乞年兄请淑人当堂宰攒彼弃之由,使弟亦心服,不敢复作此痴想。”县官沉吟道:“闺中淑媛,又系冯年伯之令爱,现有恩旨着府县保护其里居,弟怎好轻亵,有辱闺范。况年兄面上又不好意思。莫若缓处,自然玉成佳配。”程公子道:“是公堂不雅,不妨请到后署中,决一从违。晚弟一个原聘,岂可默默受其戏弄,将假作真,亦贵治之风化所关。”县官踌躇了半晌,暗惊小姐这样奇智,也不可不一识荆州。答道:“年兄请回,小弟自当领教。”程公子欣欣得计,连忙安排轿夫人众,专候抢夺不题。

  却说县官几费踌躇,一个宦家小姐怎好出牌拘唤。又思量了一回,将一副素纸写道:

  程慕安控词,本县理合审问情由,仰原差吴魁,请冯小姐至衙面质,毋误。

  那差人领命,一径到冯家来,门上传纸票与小姐看了。夫人病方痊可,又吃一惊道:“女儿娇养深闺,何可轻涉公庭,恐彼设计叵测。”小姐道:“一个父母官写个请字,怎好抗违不去。公堂之上自有法度,决不堕其好计。”于是换了青衣,密拿了剃刀一把,以御强暴。辞了夫人,唤奶娘随着,一径到县里来。

  知县吩咐,冯小姐来到后堂相见,轿子直抬到后堂,小姐下轿敛衽跪下。知县忙叫请起。看见姿容绝世,侠气惊人,先自惊异。吩咐看坐。小姐道:“老爷在上,贱妾怎敢无礼。”知县道:“请坐了好讲。”小姐于是打旁坐下。知县道:“令叔作主与程慕安联姻,可谓良缘佳偶,何甘自冷落,反将使女假充代去?既尊意不愿,当辞于未聘之前,既受其聘,即为夫妇,夫妇人伦之大,岂可视同儿戏。”

  小姐从容答道:“贱妾之微衷,可以对天地,可以告祖宗,岂独不可表白于老爷台下。先父虽位卑职小,素秉进礼退义之风,以此持身,即以此遗训。膝下止有贱妾,虽闺中弱质,实当养送之任。今亲亡未期,察蓼莪而不忍读,何忍遽咏桃天之章。况母亲孤守空帏,茕茕无伴。贱妾再三沥血告辞于叔父之前,无奈褎如充耳,是妾终不能以孝道事亲矣。夫女子适人,大关名节,岂可涉于赠芍之风。今程姓狂游浪行,至妾祖茔,适会妾于祭扫,窥容谋聘。叔父利彼之财,将侄女为香饵。虽云婚姻,实涉犯嫌。妾岂肯随人颠倒,玷辱先人。实欲全孝守义,所以有假代之举,实居常处受之隐痛也。”知县道:“程慕安必要完复原配,所以控于本县奈何?”小姐道:“贱妾惟谨守闺中,以答君子之用心。至于勒奉枕衾,逼侍巾栉,则非义之所敢出,万万不能从命,乞老爷谅之。”

  知县见小姐言词侃侃,志气昂昂,凛凛不可犯,深为骇异。说道:“我说其中必有个缘故,令先尊高风劲节,本县素所钦仰,今欲为两全之策,除非令叔完璧聘金,令其另娶。”小姐道:“以五百金之厚赀,入乎出尔,何异虎口取羊。先父所遗薄产尚可售价抵偿,若得老爷如此斡旋,则生殁均感不朽矣。”

  知县立身一恭道:“请回。待本县着令叔两全处和罢了。”小姐道:“妾蒙老爷拘唤,敢轻身以待罪,恐彼奸谋暗设,钱神叵测。老爷案下的拘犯,设或堕计,岂非有失官箴,殊费周折,敢恳尊裁,曲赐庇护。”知县点首会意,深服小姐之性灵智足。即唤皂快四名,护送小姐回宅。这里小姐上轿出衙,那程公子早已备停当,四下埋伏。程公子、石秀甫观望消息,一见轿子出来,喝应一声,埋伏齐出。那四个押送公人厉声喊叫:“老爷吩咐不许粗鲁。”只见人丛中跳出两个汉子,狠勇乱打。那众人倒的倒,跌的跌,一个不敢上前。一个汉子回护轿子,飞也似去了。正是:

  尽道人谋胜,谁知天意定,
  天意若不定,万事皆可竞。

  两个好汉是谁?一人保护小姐轿子去了,一个在县前被程家蜂拥住了,不知怎生结束,看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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