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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闻秀才结社题诗 方按院游山访婿(2)


  遂笑谢而别。

  次日,富家遣仆持帖,请游虎丘。不料闻生因赏花坐久,为风露所侵,偶染寒疾,不能出门。无奈富仆再三苦请,闻生道:“我作一诗,与你回复相公,断不难为你。”

  诗云:

  画舫多佳丽,溪山景倍幽。
  深柳藏莺语,高梧映碧流。
  主人还白醉,把盏荡轻舟。
  爽约因花病,无缘追胜游。

  遂一简与来人,道:“我病是你亲眼见的,今日不能领情,容日后到府上奉谢吧!”

  富仆回到舡中,只见王、杜、方三位俱已来齐。将简递与主人道:“闻相公有简在此。”

  富子周接来一看,大叫:“扫兴,扫兴!今日之游,却遇相如有恙。”

  王楚兰道:“他简中如何说?”

  富子周道:“竟无所说,有诗为证,诸兄请看。”

  众人看毕,杜伯子道:“既不来,我们何不开舡,往虎丘登眺一回,以尽今日主人之兴。”

  却好方古庵因进京,便道要游虎丘,叫管家租一只游船,同贾有道往小唐桥进发。但见:

  绿荫朱栏,茶灶炉烟飘渺;雪宝雕墙,酒家海陆杂陈;曲曲迴廊,摆列出百般盆景;飘飘仙子,翠绕着双鬓云飞。

  来往游人,笙歌盈耳。船中也有焚香啜茗的,也有敲棋斗朔的,也有红裙进酒的,真是应接不暇。忽见二三少年,荡一小舟前来,方公仔细一看,却是富子周。富子周也看见他,便道:“啊呀!老年伯为何到此?”

  那老者就立起来,拱手叫住了船。富子周对众人道:“此乃敝年伯方古庵,现任台中。”

  王楚兰便道:“莫非嘉兴讳正的么?”

  富子周道:“正是!”

  就走出船来道:“老年伯,请过小舟奉揖。”

  方公正要过来,各各施礼坐下。富子周欠身道:“不知老年伯到此,有失迎候!”

  方公道:“不敢。学生因假满入都,昨日方到,当事都不欲相会,因爱虎丘之胜,故同告亲到此一游。”

  因问道:“此三位何人?”

  富子周道:“都是敞同社。”

  一一说了姓名。因说道:“老年伯既来游虎丘,就屈小舟一坐,少刻奉陪同往,不知可以屈尊否?”

  方公道:“诸兄兰亭佳会,小弟怎么好做王鲁直?”

  杜伯子便道:“但恐有亵老先生,就连旁边坐的那个人也请过来。”

  原来此人是方公的陪堂,姓贾名有道。你说这人怎生模样?但见:

  头带一顶鸭嘴方巾,身穿一领天蓝道袍,胡须苍白,面貌黑麻,左顾右眄,满口不脱奉承,后拱前趋,遍体尽皆谦让。势利场中书记,公卿门下帮闲。

  老杜邀他过来,一齐坐了。富子周问道:“老年伯入都,家眷同行么?”

  方公道:“学生无子,年丈所知,只有一个小女,如今携之进京,同在舟中。”

  因见桌上诗笺,就拿起来一看,不觉连声赞道:“好诗,好诗!是哪一位社兄之作?清新高老,真字字珠玉。”

  杜伯子道:“此乃敝友闻相如之作,今日因有病,故寄此诗来。”

  方公道:“此兄多少年纪,有此美才?”

  王楚兰道:“敝友年未弱冠,才实冠军,不独诗赋擅场,亦且试必领案。”

  方公道:“有此美才,实为可敬,可曾婚娶么?”

  富子周道:“尚未曾聘。”

  方公不觉喜动颜色,道:“如此高才,老夫日所未见。烦老丈致意此兄,说学生愿一识面。”

  说罢,摆上酒来。

  饮了半日,同到虎丘千人石、梅花楼盘桓了一会,回到舟中,翻席又饮。方公因问道:“贵省文宗吴宪老乃是敝同年,想不日按临了。他胸中极博,不知他取士何如?”

  杜伯子道:“如今宗师在云间,也就发牌考敕,府丞极廉明。云间朋友,未免好名失实者多,宗师考法甚妙,也不狗虚名,也不查前案,也不收书札,只凭文字定优劣,绝无情面。及至发落之日,决要逐一唱名,优等的花红之外,倍加赞赏几句;劣等的也去安慰劝勉一番,便道:‘本道阅卷,并无成心,尔等文字,仍有一日之短,遂致下等,功令使然也。若能从此励志芸窗,何愁下科不擢上第?’如此作为,所以人皆称其公而且明。目下若到敝府,是敞府孤寒之幸也!原来是老先生的贵同年。”

  方公道:“据兄所言,敝同年可为极得士心的了!”

  富子周忙斟了一大觥,送与方公道:“老年伯话久了,再奉一杯!”

  方公道:“不敢。席深了,就此告别。”

  遂起身辞谢众友。出船头,执富子周手道:“但闻兄必求年丈邀来一会,以慰企慕之怀,足感高情!”

  便一拱而别。

  贾有道一路随着方公,暗想道:“闻生不过一首诗,能使方公念念不忘;若人品再好些,一定夺了我的心事了。”

  便假意问道:“那闻相如既有此隽雅诗才,谅必定是个大成之器。”

  方公道:“且等闻生来时,便见分晓。”

  说话之间,早到座船。贾有道自回二号船上去了。

  方公归到舱中,夫人、小姐接着。问道:“今日何故归来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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