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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好姻缘翠娟心许 恶风波郑子私谋(2)


  此时翠娟遂动了一个怜才之心,于是定睛将那先生一看,到是没有这一看也罢了,及仔细看去,心中忽然大惊道:“此人即像昨日我在九里松遇的那位书生。兀的我家先生就是那人!这月色之中,隔着帘子终认不十分真切,待我将帘子掀起,好看个明白。”

  于是将帘子微微掀起,细细看了一回。依稀之间,越看越像,越像越看。及看到吴瑞生入房归寝,方才下楼。回绣房去了。

  翠娟回到房中,心中自念道:“若我家先生果是那位书生,也是世间奇遇。我看那书生风流倜傥,超然不群,自是异日青云之客。为女子者,若是嫁着恁般丈夫,也不枉为人一世。但不知我金翠娟与他有缘分没有缘分?遂在灯下将吴瑞生月下笛音诗句和成八韵,诗曰:

  楼下人幽坐,寂然酒一卮。
  徘徊如有望,感慨岂无思。
  诗句随风咏,笛音带月吹。
  句长情未尽,声短致难挹。
  句句含愁恨,声声怨别离。
  疑闻孤鹤唳,误认夜猿啼。
  宋玉江头赋,相如月下词。
  不知浩叹者,肠断却因谁?

  和完,将诗笺藏好,方才入账睡了。

  偶一日,金御史父子俱有事公出。翠娟心念那题诗人不置,又不敢认定此人即是湖上遇的那生,有意要白日间认取个明白,只是不得其便。今日因他父弟俱出,便乘着这个空儿,避着母亲,自己上到后楼,隔着帘子往外偷望。望了一回,绝不见那先生出来走动。因把他自家和的那八韵诗从袖中取出来,在帘下默读。也是吴瑞生姻缘有凑,正看着诗,忽从楼上起了一个旋风,一时收藏不及,竟把那诗笺撮在半空中旋转,旋转一时,不当不正,恰恰落在吴瑞生书舍门里。吴瑞生转首一看,见是一幅锦笺落地,便拾起来一看,见上边还写着一首诗,将诗细细读去,不觉大惊道:“此诗句句是从我那诗中和出来的。我昨日弄笛吟诗时,却无旁人窥见。此诗咏自何人,来自何处?这不作怪。”

  遂出门一望,又不见个人影。吴瑞生愈以为奇,说道:“莫不是这个园中有鬼了?奇事,奇事。待金公来,求他认认字迹,便知此诗是谁做的。”

  金翠娟在楼上听见他说要拿与金公看,恐怕认出自己笔迹不便,便老大着忙,急切间,也避不得嫌疑,也顾不的羞耻,遂在帘内低低叫道:“诗是奴家做的,被风吹落于地,望先生速速还我。”

  吴瑞生听了,抬头四望,虽闻的人声,却不见人迹,越发惊异道:“怪哉,怪哉!分明听的有人言语,如何不见个人影儿?这不是有鬼是甚么?”

  翠娟又在帘内低低叫道:“诗是奴家的,被风吹落于地,望先生速速还我。”

  吴瑞生听了,才知道是楼上人索讨。但听的他娇娇滴滴声音,也知道是个女子,尚不敢认定是小姐,要骗出一看,以见分明。说道:“诗既有主,自然是还你。但不知楼上是何人,必须要认个明白,方可还纳。”

  翠娟没奈何,只得把帘子掀起,打了一个照面,旋抽身在内。吴瑞生看了,认得是湖上遇得那位小姐,心中甚喜,遂朝着楼门深深一揖,道:“原来是小姐。我吴瑞生今日遇知己矣。”

  翠娟在帘内又低低道:“先生尊重,将诗还了奴家,奴家不敢有忘。”

  吴瑞生道:“诗没有不还之理,但小姐佳作,句句是怜念小生之意。既蒙小姐怜念,小生也要竭诚相告了。从来天生佳人,愿配才子。两美相遇,岂是偶然。今与小姐一决,小姐若是丝牵于人,小生就斩绝妄想,此诗便即刻奉还。倘或丝萝之案未结,小生亦未有室,郎才女貌,两下相宜,岂可当面错过。小姐为识字闺英,聪明识见,自不同夫凡女。试思诗笺原在小姐手中,如何至于小生之手。虽是风吹落地,然默默之中必有使之者。如此看来,自是天缘。既是天缘,此诗即为良媒,岂可全璧归赵。”

  翠娟又低低道:“奴家尚未受聘于人,先生将欲何如?”

  吴瑞生道:“倘蒙小姐不弃,许缔良缘,不如将此诗两下平分,各藏一半,以为后日合卺之证。”

  翠娟又低低道:“此事任凭先生吩咐罢了。”

  吴瑞生听了此言,愈觉喜动颜色,又向着楼门深深一揖道:“谢小姐不弃之恩。”

  翠娟亦在楼上还了个万福,低低说道:“万望先生谨密。”

  吴瑞生遂将诗笺分开,取了一根竹竿。将一半系在上边,还与小姐。小姐刚把诗笺取去,忽见素梅在楼上说道:“奶奶请小姐哩!”

  翠娟不敢停留,遂下楼去了。

  吴瑞生见小姐去了,心里开下,又是喜,又是闷。吴瑞生虽是十分爱慕小姐,自湖上见了一面以后,也就不敢指望再见了。就是再见,也只是图个眼饱罢了。那一段妄想之念,未免也就渐渐收藏。今日不意中竟得了他的诗笺,且与他说了多少话,又蒙他许了后日的姻缘,这是出于意料之外的事,他如何不喜。但只是诗笺刚刚还了小姐,未见他回示一言,就下楼去了,此时还是一个哑谜。虽说他不是假,也不敢着实认真,打算起来,还是一肚子闷气。此时的想思,比从前的想思更苦。你说教吴瑞生如何当得起。这且留着到下回说,待在下再把那郑一恒表一表。

  却说郑一恒自湖上见了金小姐,细思他那一种窈窕风流,恨不得要扑个满怀,消消欲火,怎能勾到他手中。终日里思思想想,熬熬煎煎,饭也懒吃,步也懒行,半日之间,不觉肌黄面瘦,竟害了一个“目边之木,田下之心”

  的单想思病。郑一恒正在无聊之际,忽见计巧来看他。计巧见郑一恒这个容貌,惊问道:“这几日不曾来看贤弟,怎么尊容这等清减?”

  郑一恒道:“我这病就是为金家女儿起的。再待半月,弟便为泉下之人了。大哥有甚妙法,须救我一救。”

  计巧道:“贤弟这病,惟金家女儿可以救的。我又不是金小姐,如何可救的你?”

  郑一恒道:“人命关天,非同小可。兄若见死不救,平日义气何在!还求大哥为我急急设策。”

  计巧道:“贤弟失偶鳏居,闻的金家女儿亦未受聘于人。贤弟何不托一相知,向金御史一提。倘金御史许了你的姻缘,贤弟之病就不医自愈了,又何必另寻别策。”

  郑一恒道:“不中用,不中用。我郑一恒为人是他平日最厌恶的。我即央媒去说,他那里断然不肯,不惟无益,兼且取辱,此策未见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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