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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亟催婚愈急疑李即桃 再睹面始真悟梅代杏(2)


  便吩咐丫鬟:“快请小姐出来交册。”

  丫鬟去不多时,忽中门开处一阵香风。十余个丫鬟簇拥了蓝玉小姐从中袅袅婷婷走了出来。又一个丫鬟捧了册子,转走在前面。花天荷忙定睛一看,只见那个女子:

  宛从天降,神色惊人。俨若仙临,奇容骇目。欲认作花,而牡丹、芍药终含草木之羞;将称为鸟,而威凤、祥鸾未免羽毛之愧。何如不肥不瘦,而亭亭匀匀之肉自生香;怎似不短不长,而风风流流之骨能吐秀。微微一笑,而举体嫣然,当之者不禁魂消;悄悄一窥,而周身灵动,遇之者难辞魄散。眉画远山,而烟痕细细,效柳叶为粗;目凝秋水,而波影澄澄,嫌星光太露。行将来步步金莲,轻盈堪爱;指顾间纤纤玉笋,柔素可怜。最妙乃扬君子风流,无一瑕香奁脂粉气;过人是擅淑人才调,有百篇彤管雨云才。

  花天荷望见蓝玉小姐远远而来,就如天仙一般,及到厅前再一细视,却与柳青云面目毫厘不爽,但觉高髻云环,翠眉蝉鬓,比柳青云更觉容光飞舞,妩媚可人。心下暗吃一惊,道:“原来这才是真正小姐!前日看的差了。如今却怎生转口?”

  正自着急,只见那女子立在杨夫人身旁,望着花天荷深深一个万福。花天荷此时慌作一团,只得低头侧身答礼。拜罢,那女子遂叫捧册子的侍女,把册子交付杨夫人。道:“前蒙母亲传来此册,原说是花门行聘的。行聘者,为婚姻也。既为婚姻而行聘,岂有婚姻未偕,而先索聘之理?素聘物者,绝婚姻也。既绝婚姻,强留聘物,殊觉无颜。今谨如命奉还,望母亲交纳明白,以断葛藤。”

  说罢,依旧带了众丫鬟侍女从中门入去,随将中门关上。花天荷竟看得呆了,欲待开口挽回,自知理短,一时又措辞不来,只得白瞪着眼,出了神。

  杨夫人说道:“花老爷不必出神了,已恭喜册子取出在此,也就完了一案,花爷好放心荣行。”

  随叫了侍女把册子送了过来与花天荷。花天荷忙止住,道:“这册子如今取不得了。”

  杨夫人道:“此册乃花爷军中必需之物,故再三欲取去。今既侥幸取出,为何又说取不得?”

  花天荷道:“小侄纳此册于老伯母者,求老伯母为小侄定亲也。蒙老伯母推令郎同盟之爱,为小侄作聘淑女。又蒙淑女不拒,珍藏久矣。则百年姻眷已订于此,不待言矣。岂有复取之理?昨偶为此言者,盖与青云兄商量,以为此册乃军中日夕所需。彼此既忝至亲,以心相信,何妨借出以应一时之急。故小侄敢大胆求老伯母周全。不期适闻淑女之言,似不察鄙衷,而有见责之意。则小侄安敢复取,以作名教之罪人。尚望老伯母垂慈送入,勿负前盟。”

  杨夫人听了,沉吟半晌,方说道:“花爷之命,无有不遵。但此言,觉有些难于出口,前日花爷纳此册者,为聘婚也。既是聘婚,则聘之所在,婚之所在。岂有既聘复欲取归之理?老身昨日往取,岂伊所喜?老身不得已,因以势谕之,道今日花爷尊官也,非昔日花爷之比。虽强留成婚,恐心不相属,亦难和谐。故今日唯唯听命而交还也。既已缴还,复欲再致,恐婚姻大事,不便于如是之出乎反乎也。还求花爷上裁。”

  花天荷道:“轻举妄动,小侄之罪,百口何辞。但求老伯母念从前一番相与之情,曲为周全,必令此册再入妆台,则感恩无尽矣。”

  杨夫人道:“册子要还入不难。但既已取出,今复送入,则明日又安知不可再取?殊不足为定矣!既不足为定,则送入与不送入同也。花爷莫若且取去,以备军中之用。况淑女聘虽退出,未免尚待字闺中。花爷若不忘情,俟此去成功之后,或如所说再看机缘,亦未为不可也。此时必欲强纳,殊觉不情。”

  花天荷道:“此册老伯母既不欲送入,只好权留在老伯母处,亦与送入相近。小侄是决不敢取去。小侄若取去,则罪戾益深且重也。”

  杨夫人道:“留在老身处自不妨,但花爷此行要用。”

  花天荷道:“小侄此事不明,焉敢行,焉敢去。”

  杨夫人道:“花爷行期既尚可缓,再与小儿商量可也。”

  花天荷因退出,百分懊悔道:“一件好事,已完完全全,若听了柳青云的言语,竟作了亲去上任,婚姻前程已如锦片矣。却自多疑,要去偷着,却又偷看差了,以为不美,转去索聘。谁知竟是一个绝代佳人,反触怒于他,使他生嗔而入,真可谓当面错过!此虽一时作事颠倒,想起来,总是我花天荷无福消受也。”

  又想道:“事虽作拙了,然犹喜其人尚在。只消再央柳青云同杨夫人苦苦去求,或者还有一二分指望。”

  因叫小雨去寻柳爷。小雨去寻了半晌,只寻不见,因对花天荷言道:“柳爷的轿马俱在,又不曾出门,怎再寻不见。方才送册子出来的这位小姐,倒像柳爷,莫不就是他妆扮了耍老爷?”

  花天荷听了,细思道:“此话倒也有三分可疑。天下虽有相似之人,却从无如此之一痕不爽者,一可疑也。柳青云许我面庞与他相似,以为既作了亲,便不相似,也无奈何。今既看破,婚不能成,因假妆淑女以验其言,使我懊悔,未可知也。又一可疑也。每日朝夕不离,及今淑女退册,要紧之际,转不见他,一隐一现,又一可疑也。有此数疑,安敢信以为实?况他淑女行藏至今不肯明说,焉肯叫他明明相见。由此想来,一定是他假妆无疑了。只是如今怎生样捉他的破绽?”

  又想了半晌,忽想出一个主意来,道:“我如今,只苦苦扯了柳青云,央他重送册子入去,他自然推辞说不肯受。我再逼他,当面不受,有人无人便真假立辨矣。”

  正想定主意,忽柳青云走来,说道:“家母说册子已取出还兄,正好荣行,为何又不恨出?复二三其说,何也?”

  花天荷看见柳青云面如新洗,发似重梳,一发狐疑,道:“是了!”

  因说道:“这且慢论。但我叫人各处寻兄,竟不见踪迹。兄且说这半日躲在那里?”

  柳青云道:“纳册美事,故乐于为之。今缴册退婚,未免于颜面有伤,因暂避一时,希图完事。不意吾兄又作余波,却是何意?”

  花天荷道:“缴册退婚,不美之事。小弟已自为之类。而纳册美事,没奈何,尚望吾兄为小弟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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